“阿黎。”周述北先开了口,声音很低很哑,“进来。”
简黎慢慢推门进去,病房没开灯,应急通道和开着的电视是唯一光源,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随着门推开,走廊上的光慢慢照进来,像是在她脚下铺下的一层光阶。
简黎刚走到病床边,周述北搁下手机,拽着她手腕将人拉向自己。
简黎重心不稳,上身前倾,双手撑病床,怕碰到他点滴的手。
周述北手臂搭在她後腰,一点点收紧,脸埋在她脖颈,像失而复得般,像在深渊呆的太久终于抓住生还的绳索,他几乎是贴着她,如病入膏肓的患者得知自己有救。
“对不起。”他嗓音发颤,长时间没喝水的喉咙每说一个字都痛,“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简黎感受他还低烧未退的温度,即使抱得这麽紧但他又不敢真的用力,怕弄疼她,怕她生气,怕失去她,怕她再离开六年。
简黎心脏痛得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蜷缩,忍了一路的眼泪在他这一声对不起中决堤的流,她回抱着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不会这样的。”简黎泣不成声,“我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我不该凭自己的判断就给替我们做了决定,如果我没有答应,你就不会这样。”
“对不起,周述北对不起。”眼泪落到他衣服上被很快吸收,窗外雷声阵阵,她抱紧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一直被衆星捧月的,永远肆意张扬,不应该被一次又一次折弯了腰,打碎傲骨。
在火锅店那天,他笑着说“要是我们还在一起就好了”,她以为是和自己一样的不舍,却是他被梦魇纠缠,用力挣扎着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
在国外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他一笑带过的“没那麽差”,那场病也根本就不是什麽普通感冒,是她推了他最後一把,让他掉进那场无休止的雷雨里,日复一日作困兽犹斗。
怀里的人哭得周述北感觉扎在手背的针换到了胸口,他捧着简黎的脸,指腹拭去她脸上的眼泪,“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几张纸巾都被打湿,周述北索性让她坐在床边,看她边哭边给她擦眼泪,无奈地笑,“再这麽哭,护士要进来怀疑我去世了。”
“。。。。。。”
简黎看向门口,果然有护士奇怪的往里看,她扯了两张纸巾抹眼泪,不满地道,“乱说什麽?”
“错了。”周述北认错,掌心捧她下颌,将她贴在脸上的头发勾到耳後,“昨天是我的错,不该那麽对你,也不该不相信你,不听你解释,对不起。”
简黎握着他贴自己脸的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陷入了那场雷雨里,陷入她离开的噩梦,想要用尽一切去抓住她。
周述北笑了声,“秦斯年都跟你说了?”
简黎摇头,“这些年,你过得根本不好对吗?”
周述北没立刻回答她,“能帮我倒杯水吗?”
床头柜的茶壶空了,简黎拎着茶壶去开水间接了水回来,倒了一半矿泉水到杯子,又加一半开水。
喉咙的干涸得到缓解,周述北搁下水杯,握着她手,终于承认,“不好。”
在他跟周震宏认错後,周震宏并没因他的低头而满意的就此收手,而是问他——
“知道为什麽我要这麽做吗?”
“为商者要懂得舍弃,你现在看重的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财富,地位,功成名就才能伴随终生。”周震宏叹了口气,像是不忍的谆谆教导,“你的母亲就是不争,但要有所得,就不能不争,你想和她在一起,那你就得争,跟你父亲争,跟你大哥争,跟我丶跟时间争。”
“野心才是一个人的立世之本。”周震宏说。
周述北靠着病床,扯了扯唇,“给你父母钱那天,我也在。”
简黎眼睫一颤,“原来是你做了交换。”
她就说,周震宏怎麽会主动插手这件事。
简志国和张文秀在学校闹了好几天,她一瞬间成为学校“名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频频朝她看来。
真相并无法让所有人都相信,能做的就是忽略掉这些质疑声,跳脱出自证陷阱。
警察来调解过几次,每次他们都和约定好的一样,闭口不谈收了彩礼的事,将重点落在她考上大学後就不管父母,连他们千里迢迢来看她也无动于衷。
她坐在派出所的调解室内,听他们一声又一声的指责,看着他们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看着简云杰一脸为难但一言不发,那晚的无助和痛苦再次将她包围,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渺小到忽略不计的鸟,用尽全力以为终于飞出那片荆棘,但只要他们稍微伸手,就能轻易将她拽回来。
血肉亲情成为她无法摆脱的困苦。
她已经放弃跟他们讲道理,跟他们争辩,试图让他们知道自己错了。
单方面的指责在民警再次进来後停止。
周震宏身边的管家进来,简要说明来的目的,一句“五万块钱由我们这边退还”堵住简志国和张文秀的口,签完字出来後,几乎是同时五万块钱到达简志国账户。
“这孩子是个成器的苗子,五万块钱收了在她读书这几年,希望你们别再来打扰她。”管家在周家工作几十年,一番话说得进退有度但又不容反驳,“卖女儿的流言传出去并不好听,也会影响你们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