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元离北城虽远,但来回一天也够了。”
管家话是笑着说的,却让简志国和张文秀面面相觑,他们在镇上待了几十年,见惯在酒桌上称兄道弟,或是为了孩子学习买书想要便宜有些迎合的人,何曾见过一边给钱一边警告的,但他们真的相信,如果出尔反尔後果会很严重。
钱到手,简志国又换了一副面孔,在走时张文秀忍不住问简黎,“你交的那个男朋友家里这麽有钱?”
这句话让简黎脊背有种被虫黏上的不适感,她没什麽情绪的说,“本来挺好的,但那天看你们一闹,分手了。”
张文秀面露可惜,“那还不是怪你,交了男朋友也不跟我们说,我们要知道还能带人来吗?”她话转了转,“分手了还愿意给几万块钱,平时他对你出手也很大方?你们在一起过没有?我跟你说谈恋爱可以,但你得保护好自己,别被甜言蜜语哄两句就不管不顾了,怀孕了嫁过去是要被人看不起,要受气的。”
简黎看着面前十月怀胎生下自己的人,感觉有两根绳子拉扯着自己。
一边心疼张文秀这些年辛苦,生自己的时候简志国连无痛针都舍不得给她打,她痛了两天一夜把自己生下来;心疼她这些年在家里过得不好,被简志国打。
另一边又怨既然生了为什麽又不喜欢自己,偏爱简云杰,怨她让自己过得战战兢兢,随意翻自己东西,看日记,一言不合就对自己大吼小叫。
一边嘴上心疼自己学习太辛苦,一边夸自己懂事,又一边打骂。
一如现在,一面不管自己感受将人带到北城来,把责任推卸,一面又担心自己吃亏被人看不起。
她无法做到对张文秀只有单一的情感,只能在中间被拉扯得疼痛不已。
听她说完,周述北撑开她指缝,十指相扣,“我知道。”
“那天,我就在对面车里。”他轻声说,“我看见了。”
他看见她站在路边,看着载着一家三口的车远去,肩膀垂下,像终于松了口气又难过的把眼泪忍回去,拒绝管家要送她回学校的好意,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前,她回头问管家,“回到周家,他会比现在好吗?”
管家看了眼对面停着的黑色轿车,“你做了对的选择。”
像得到心里安慰,简黎点点头,道了声谢坐进车里。
等她走远,周震宏才开口,“如果今天坐在光汇位置上的是你,这件事就不会由钟叔出面。”“简黎这孩子和你一样,有野心,但到底是年轻了。”周震宏说,“攀登的路虽然好,但路上助力的风和垫脚石一样重要。”
窗外光影斑驳,周述北轮廓一半陷入阴影,他很轻的笑了声,“送我去英国吧。”
周述北侧头看着周震宏,又透过他那边的车窗玻璃看简黎刚刚站过的地方,“我会把周川柏拉下来,也会把您拉下来。”
周震宏不怒反笑,像终于得心如意,“好。”
“去英国後,我不会管你,是成是败看你造化。”
“是死是活也是我的事。”周述北开门,下车,嗓音在街头越发冷冽,“我母亲坟前的灰,我等着周川柏一点点跪着擦干净。”
简黎没想到是周述北主动提出的去英国,“为什麽?你当时和谭昱呈的公司不是已经走向正规了?”
谭家在北城并不输周家,就算周震宏想要打压他们,也得顾忌谭家的脸面。
“我本来就有出国的打算,只是提前了而已。”周述北说,“和谭昱呈联手,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的意图,让他们自以为清楚我的底牌後,就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放松警惕,当时秦斯年在英国已经成立了一家风投,这家风投才是我的底牌。”
“在北城不管做什麽都是透明的,但到了英国,他们自以为我无路可退,不管是周阳致还是周川柏都觉得我翻不出什麽花浪,自然会把重心放在别处,而这个空隙就是我需要的时间。”
简黎听他这麽一说,想到那句外界评价他的“城府极深”。
他没有退路,所以只能谋划更多。
“那後来呢?”简黎问。
周述北看着她,知道此时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但我高估了我自己。”
“什麽意思?”
“在离开前,我去学校找过你,看见你和谭雪莹她们有说有笑的回来,我看着你一点都没有被影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颓败的怨,想让你像我一样痛苦,又不想你跟我一样。”
他当时买了一束花,本想托人转交给她,但到宿舍楼下时,他看见一个男生等在那里,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像在跟她表白。
他嗤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她并不喜欢红玫瑰。
但下一刻,他就看见她接过那束花,笑着说了声谢谢。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个自我感动的小丑,看她抱着花上楼,又看了眼手里那支白荔枝。
自嘲一笑,将花丢进垃圾桶,把重新戴回去的手串取下来。
套这麽牢,他还是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