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蹬翘头云履,下着绛红齐胸长裙,上穿青绿大袖襦衫,外着缠枝葡萄纹金半臂,搭两条红白印花披帛。
穿戴整齐坐于梳妆镜前,三千青丝挽惊鸿髻,面颊敷粉,眼周匀红,拂云眉,点绛唇,眉心贴金钿,颊侧再描两弯斜红,最後戴凤冠,簪花钗,插角梳,持团扇半遮面。
整套装扮下来足足耗费两个时辰,天不亮便起来梳妆,等装扮完後,已经日上三竿了。
谢檀弈今日告假群臣,早早地过来,看着皇妹从素面到盛装。
“吾妹出嫁,为兄帮你点面靥吧。”
谢静姝点点头,放下团扇将脸凑过去。
女官躬身退出里屋,心中不由疑惑,这到底是嫁妹妹还是立皇後?
谢檀弈点得很细致,嘴唇两边的圆点连大小形状都不差分毫。
他凝望着眼前的少女,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此番盛装,华服昳丽却未压下美人风姿,反而为其添彩。
皇妹名字中虽然带了个“静”字,性格做派却与“静”字毫不相关。如今出嫁之日,层层华服压身,凤冠盖下,繁重的礼衣束缚令她举步维艰,所以才变得不如往日好动。
被看得太久,谢静姝心中横生出一种异样之感。
陌生,还是陌生。
皇兄的目光像深渊一样,稍有不慎便会被那深渊吸进去。
以前皇兄绝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不像是在看自己将要出嫁的妹妹,反而像是在看爱而不得的情人。
不,一定是她看错了。
长长指甲用力掐了掐手心,谢静姝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眨眨干涩的眼,避开皇兄的目光,去瞧翘头云履上的刺绣。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时间漫长得令人难以忍受,水漏才只往下滴一滴水,谢静姝却觉得像是过了一整年。
擡眼向上望去,皇兄仍在看她。她的所有小动作皆一览无馀地落在皇兄眼里。
温柔的目光溺出水,她要被淹死了。
谢静姝大窘,只好扯着嘴角勾出一个笑,“皇兄是舍不得瑛瑛?”
少女笑时,嘴角的朱红面靥向上扬起,如牡丹般华丽动人。
谢檀弈这才放下手中用来点面靥的小竹棍,垂眸淡然一笑,“不舍又如何,难道我说不舍你就不嫁?”
这话让她不由觉得悲伤,仿佛出嫁是一件错事。
可她终究要嫁人,哥哥也会娶妻。倘若一直留在宫中,妹不嫁,兄不娶,还像什麽话?她不曾听说过天底下有这样荒唐的兄妹。
不久前她才深刻地体会到,阿娘嘴里所说的,被人戳脊梁骨是什麽滋味。
回答不上来皇兄的问题,谢静姝只好往後退一步,重新以团扇半遮面,在皇兄面前转了一圈,引开话题问道:“好看麽?”
“好看。”
谢静姝没看皇兄,将脸埋在团扇後,“该出去了。”
“皇兄送你。”
谢檀弈一直将她送到仪仗车辇前。
衆人见新帝现身,纷纷垂下头颅不敢直视。
向来都是出降公主拜别父兄,哪有兄长送妹妹上车辇的规矩?新帝才刚登基,便为公主破例,以後皇位稳固後只怕会更肆无忌惮。
驸马迎亲是依照古法,天未亮便骑马而来,守在内宫门外等候。
谢静姝被仪仗队簇拥着走出宫门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陆昭。
少年身穿绯红圆领袍服,脚踩乌皮六合靴,腰环套金革带,幞头簪花,挺身驾于马上,好一个俏生生的新郎官。
见她目光转过来,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谢静姝内心有些复杂。
周围吹笙鼓乐,仪仗队红牌高举,鲜花花瓣铺满整条道路,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