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这热闹里,谢静姝却发现,她对这场婚礼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期待。
为什麽?
她与陆昭分明是两情相悦的一双人,凑在一起会让人夸赞金童玉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为什麽她现在会不如想象中开心?
她理应开心的。
陆昭是阿娘嘴里所说的,可以喜欢的人啊!那些心动的瞬间,那些雀跃的心情亦是货真价实。她可以没有任何道德约束地去喜欢他,去爱他,去嫁给他做妻子。
大喜的日子就该开心,穿婚服的是她欢喜之人,是合适的成亲对象,更应该开心。
是以,谢静姝也朝陆昭微微一笑。
仪仗队簇拥过来,鲜花从头顶洒落。视线被遮住,她看不见驸马了。宫女们扶着她上厌翟车。
公主出降所用的厌翟车车顶设有紫色团盖,四周以帐幕遮挡,除翟羽点缀外,还垂以五色丝绸扎成的装饰物。
帐幕正要放下,谢静姝望向站在帐幕後的新君,“皇兄,瑛瑛要离开了。”
“离开?”谢檀弈笑道,“你要到天涯海角去?”
“不是。”
“那便谈不上离开,这皇宫,你总不能出降後就不回来。”
谢静姝心中忽生出千思万绪。
虽然她以後也会回皇宫,但终究与未出嫁时不同。
她和皇兄捆绑在一起的线被斩断了,从此以後,宫中污秽再与她无关。厌翟车往前开,走向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沉默着向後靠,坐直身子,举起团扇遮住半张脸,表示谈话结束,准备出行。
随行的宫人正要合上帐幕,却听谢檀弈问:“还记不记得皇兄曾教你读过的那些诗词?”
“都记得呢!想问哪首?”
皇兄教给她太多诗了。
谢檀弈却没急着回答,只笑着说:“时辰已到,先去吧,我念诗为你送行。”
帐幕关合,升车。
车轮转几转後,谢静姝听到皇兄的吟诗声从远处传来。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邶风·燕燕》,她记得。
——“讲的是卫国国君送其二妹远嫁,哥哥不嫌路途漫长,送一程又一程,可他终究不能一直把妹妹送到夫君家里去,只能驻足看着妹妹的车驾远去消失,泣涕如雨。”
诗句解释是皇兄说与她听的,即使时过多年,她也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字。
可是,皇兄为什麽要在她出嫁的时候当衆吟这首诗呢?这岂不是故意让驸马难堪?结合之前的传闻,难道不会教人浮想联翩吗?
仪仗队吹笙鼓乐的声音变小了,吟诗声便越发清脆可闻。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别念了,别再念了。
这些诗句像毒蛇一样往她耳朵里钻,更要往她心里钻。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谢静姝感觉快要窒息。
撩开帐幕,她看到陆昭骑马的背影。
原本意气风发的新郎官,此刻竟显出几分颓然之态。
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缩回厌翟车,双手捂住耳朵,让自己不要去听,不要去看。等车开远一些,熬过这段路,再也听不到後方传来的声音就好了。
“哥哥……你到底要做什麽……”
她发现自己捂耳朵的手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