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靠在他的身上,在抖。
他只好捏捏她冰凉的耳垂,柔声道:“别怕,他已经死了。”
说得好像刚才杀死的是一匹狼,而自己是正义反击的那一方。
其实是狼披着人皮杀死了另外一个人,然後对身旁的小公主说,别怕。
雪停了,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没有在害怕,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谢静姝闷闷地想,罪恶?解脱?悲伤?也许是交织的。
谢檀弈视线落在远处,军队被迅速整顿,被风雪吹灭的灯笼一盏盏燃起,混乱的秩序正在被重新组建。
他没有後悔今夜将皇妹带在身边。
瑛瑛总要提前适应这些。
他希望她狠心丶果断丶自私丶决绝。只有圈养笼里的金丝雀才会每天无忧无虑地歌唱,可这种短暂的快乐取决于主人的心情。他绝不允许,皇妹变成那样的人。
“瑛瑛,以後无论是谁挡你的路,就杀了他,用那把我送给你的七星宝刀。”
这番话来得太过突然,实在令人费解。谢静姝疑惑地擡头问,“什麽叫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是指,包括皇兄在内。”
谢静姝叹气,“哥哥,你又在开玩笑了。”
这时,身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宰相尉迟无晦率先下跪行礼,“反贼已死,圣上薨逝,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即日登基。”
随後,跟在宰相身後的陆将军及一衆官员俯身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喊得很整齐,跪得也很整齐,谢静姝闻到一股权势味道,这种味道就像是热血淋在苍白的冰雪上散发出的冷腥气,没将权势捏在手里的人会觉得害怕,将权势握在手里的人会上瘾。
腿软了,她如今还受不住这样多朝堂大臣跪拜在面前。这样强大的气场她根本压不住。
侧目看向皇兄,青年储君长身玉立,龙章凤姿,俨然一副天生的帝王之相。
皇兄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她为臣妹,或许也该行跪拜之礼。
可正当她要行礼时,胳膊却被皇兄扶住。
“小心,雪夜地滑,别摔了。”
这般温柔的话语,令她只得站在皇兄身旁。
直到青年储君冷声道“平身罢”三字时,跪拜在面前的朝臣将军才低着头起身。
眼前忽然一亮,她在人群中看见个熟人。
陆昭亦在看她。
可四目对视之时,陆昭却很快收回目光,在陆将军的监督下,忠诚地在新帝面前垂下头颅。
他们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了,陆昭今夜披甲,眉骨出多出一道疤,大概是前些日子为了给她争道理与人斗殴所致。
她站在皇兄身侧,与陆昭却相距甚远。垂首的动作令她猛然发觉,她离皇兄的近是各方面的近,离陆昭的远却是各方面的远,而且是越来越远。
纵然与陆昭成亲又如何?他们只不过是夫妻而已,二人间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却与皇兄共同承担着罪恶。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然後又以协助谋反的罪名处理了一批之前的传谣者,贬官丶流放丶斩首,不到三天便处理得干干净净,整个皇宫,除了尉迟无晦所占着的那块阵地,全部大换血。
开春後,谢静姝再没听到一句流言。
三月过後,宰相尉迟无晦上奏,呼吁新君尽早立後,充裕後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三月代三年守孝期已过,近来大周更换君主,突厥屡犯边境,陛下应早立後,先稳後宫,才好稳住前朝边境。”
尉迟无晦想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後,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应该能完全架空新帝才对。可是,他的算盘竟然还是落空了,这个他一手辅佐上位的新帝已然培养出一批自己的势力,达到能与他分庭对抗的地步。
必须尽早做出打算,否则非得被新帝卸磨杀驴不可。
谢檀弈对此奏却道:“朕有一妹,朕常忧心其後半生幸福。先帝定皇妹与陆三郎婚约在十二月初,宰相定要同意先将二人婚约提前,待其成婚後,朕方可安心立後。”
于是谢静姝的婚期就这样被提到了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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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麟元年四月,妙仪公主出降。宫中手艺最为精巧的女官为其盛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