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横刀夺爱
从小到大,江秋昙都像一处再坚实不过的堡垒。他风雨无阻地庇护着我,为我隔绝所有的困顿危难。
那些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恩惠与好处,真要逐个细数的话,恐怕得将我床底木箱里锁着的四本日记本自头翻到尾才行。
无论是什麽样的难题,江秋昙总能精确快速地找出症结所在,以最高效的方案完美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依赖的産生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所以久而久之,为避开弯路,我习惯由他来掌控我的人生,并代替我做出任何决定。
大概正是因为这种不争不辨的顺从态度,他才会更青睐行不茍合的文殊兰,且愈发看低我,认为我是愚蠢平庸的代名词。
想到这,神经虽被酒精麻痹,我仍是感到心脏紧缩,传来一阵微弱却不可忽视的疼痛。
“学长。”
我转开视线,疲累地将额头抵在前座椅背,声音越来越低。
“我在试图改正以前的坏习惯,也会加倍努力……不再麻烦你的。”
所以,能不能也尝试着重视我一些呢?
哪怕那份重视比不得你对文殊兰重视的万分之一,我也认了。
谁让我这麽喜欢你。
不过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了。自取其辱固然是我的拿手好戏,但我也得守住最後的底线。
没有回应的爱情,尚不足以令我抛弃全部的尊严,也不足以令我盲目陷入单恋的沼泽。
困意汹涌,我撩动几下眼皮,终是没能撑住,闭目沉沉睡去。
再度清醒的时候,我头疼欲裂,嗓子干涸得几乎要冒起烟。
水……我要喝水。
伸手想去碰床头柜的台灯开关,却只能摸到光滑柜面,干净得一尘不染。
怎麽回事?我将眼撑开一条缝。
天花板上高悬的竟是我垂涎多年的枝型分子灯,纤细灯芯如错落血管在玻璃灯罩内四散延展,洒落并不炫目的柔金色光线——与我卧室里零设计感的吸顶灯毫无相似之处。
再拈拈身上盖着的被子,手感细腻绵滑,有些像蚕丝的材质,也并非是我常盖的棉被。
我心生疑虑,揉着太阳穴坐直身板,打量起室内装潢。
是很简约的欧式风格,以黑白二色为主。花梗,葡萄藤,挂衣架,还有装饰用的抽象壁画……
目光从右到左环视一圈,最後投向不远处那片巨大的透明落地窗。
有人正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也不知是在想心事,还是在赏——哦,当我没说。窗外乌漆墨黑,并无什麽月色可赏,也不见万家灯火。
“江学长?”
我没戴眼镜,看得不真切,语气便留有几分忐忑。
那人没应声,又静静立了许久,才转身向我走来。
他停在床边,将指尖夹着的烟在烟缸里按熄,徐徐吐出一口苍白烟雾,端起柜面的海波杯与我对视。
这会我终于能确定,面前这人确实是江秋昙。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不久,拢在胸前的长发还沾有水汽,真丝浴袍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瓷似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
美色当前,我顾不得去猜想他究竟是何时学会的抽烟,只觉心跳如鼓,脸皮逐渐发起烧。
江秋昙平日的穿衣风格其实很有特征,一如他性格,极讲究分寸感。
简单来说,就是衬衫的扣子必须系到第一颗,运动外套的拉链必须要拉到最顶端。
虽刻板得有些无趣,却很是有种禁欲端整的美感——不像现在。
我不免想起九年前那个旖旎的春梦。
在天海小区,那间他给我补习功课的卧室。
前一秒,他还因我屡次做错题而面无表情地用戒尺鞭打我手心;
後一秒,我便不顾他冷眼,扯开他扎发的头绳,强行将他往床上推去,看那头及腰长发如瀑散开,铺满雪白被单。
就算躺在我身下,他姿态依旧高傲不可侵犯,仿若古希腊神话里象征贞洁的月神阿尔忒弥斯亲临。
每个眼刀劈过来,都是对我无声的暗讽嘲笑——你这个不自量力的蝼蚁,竟然也敢对我産生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