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晚来风动惊人意,白纱飞扬,邵洺转身,往小亭走去。时光漫漫,此间居所的主人提笔在廊间的白纱写满诗文,风动,是他半生蹉跎。
“小友来得正好,前日偶得一残局,精妙绝伦,你也来一观?”宋子棠倚在小几旁,把盏而笑,悠然自得。
邵洺走过去,手撑茶几在竹席上坐下,後背不甚牵动,邵洺倒吸一口凉气,低头喘息缓了缓。
宋子棠亦是知情之人,如今不在人前,他也无需遮掩伤势。
宋子棠擡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邵洺不满皱眉:“我要喝酒!”
宋子棠呵呵笑着,将酒壶收在自己身边:“那可不行,病人不该喝酒,今日这酒,小友还是看老朽喝吧。”
邵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温正好,茶香清雅,恰到好处。
“这世间的事有千不该万不该,不也总有人因各种原因行那不该之事?”邵洺放下茶杯,拾起一颗白子琢磨棋局。
宋子棠笑着摇头,不置可否,淡淡说道:“此事终究是我有求与你,你若真有个好歹,老朽此生难安。”
邵洺将棋子放入棋盘,笑了笑:“是吗?我还以为绝不让彧西秘宝现世的决定,是你我意见相同。”
宋子棠无奈,拾起一粒黑子落下,换了话题:“想来你在彧西古国的地宫应该看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东西吧?”
“确实。”邵洺拿出袖中从地宫带出的金铎与黑虫交与宋子棠:“只剩这些了。”
宋子棠接过,在看到金铎底部的怪异咒文时表情顿时凝重。
“你认识这些文字?”邵洺问。
宋子棠点头:“这些文字来自一个古老的巫族,从前我曾在师尊的藏书中看到过只言片语,这支古老的文明长可追溯至最早的朝代国家建立之前,那是一个巫术盛行的时期,残存的记录中也有诸多不可思议令人费解的巫术之法及天地异象,这些东西本该早已断代。”
“断代?”邵洺擡头。宋子棠用了一个颇为微妙的词语。
宋子棠愈看这金铎,眉头皱得愈深:“古卷中关于那个时期的记载是从某个时间起突然开始衰微的,加之古书中一些关于那时的异物记述後人从未证实过,也有人觉得那些不过是天马行空的杜撰。”
邵洺品着茶水,眉头微挑:“看来我确实找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麽?”宋子棠擡头问。
邵洺并不隐瞒,将地宫中的间闻巨细无遗一一道出,宋子棠沉默听着,时不时询问其中不明之处,神色肃然。
说完,邵洺将最後一口茶水饮尽,擡眼问:“有何头绪?”
宋子棠沉默良久,摇头道:“关于那时的历史有太多不明之处,一时间我也理不出什麽头绪来,只是如此看来,应是千年前的彧西人迁徙到那里时,不知如何发现了地底的孤城和残存的巫术记载,建立了新的王国与教派,後来有人发现了异树的神奇之处,便用伸出地面的树根雕刻了那些状似白玉的面具,妄图长生,却得来了可怕的後果,只得搁置,直到彧西亡国,他们也没有找到借助异树长生不老的方法。至于其他细节,如今也无法考证。”
“摩圪教之人对彧西古国之事如此了解,只怕他们中的核心人物便是彧西古国的遗民,而摩圪教的秘术,应该也是来自彧西古国流传下来的巫术。”邵洺道
宋子棠默认,道:“这金铎与你也无用,不妨就留在我这里,老朽闲来无事时倒可试着解读一下这些上古文字,打发打发时间。”
“我也不爱留这邪异之物,拿去便是。如此说来,老头你也不知道这些咒文究竟是何意?”邵洺给自己倒上茶,将手中的白子摆在棋盘上。
宋子棠小心收起金铎和干枯的小虫:“老朽惭愧,但有关这咒文的含义我且略有猜测,我曾随师尊见过与之类似的咒文,师尊说过,这是囚禁亡魂,镇压怨鬼的咒文。”
“囚禁亡魂,镇压怨鬼……”邵洺喃喃,若有所思,想起那些地底不死不灭的面具人和梦中献祭神树的少女,这样的“神”亦不过是人的工具罢了。
想了一会,邵洺扶额:“我头疼,日後你有了进展再同我说吧。”
宋子棠笑道:“也是,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将其他事情放置一边,宋子棠拈起棋子,专注棋局。
两人手谈片刻,宋子棠擡头:“有心事?怎麽,可是遇上什麽意外之事了?”
邵洺玩弄着手中白子,迟迟不落:“确是遇上意外之事了,无论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宋子棠看向邵洺,许久,了然一笑:“你向来聪颖,可偏偏有的事越是聪明人,越是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越是犹豫不决。”
“啧。”邵洺咋舌,不知是因为棋局还是宋子棠的话语,半晌,他将棋子落下:“那你能明白吗?”
宋子棠拈起黑子落下:“不明白。老朽只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邵洺再落一子:“若我说,我舍不得?”
宋子棠思索片刻,将黑子放下,吃下邵洺一片白子:“这天地下唯有这件事,老朽给不了你任何答案,自己想吧!”
邵洺长叹,紧盯着棋盘,白子已入颓势:“我想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