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穿着银丝披帛向他行过来的她,眉眼不禁弯了起来。
她站在他身前。
他给她将那银丝披帛换了缎面的披风,说,“夜里天冷。”
她望着他给她系披风,说,“知道的,今日出来得急,便顺手穿了这件。”
“陛下身子又不舒服?”他见承平殿前站满得都是太医,便知是武德帝身子不爽。不过,武德帝今日到是临朝了的,还显得精神不错,没料到,夜里便又不好了。
她点点头,“孟大人,太後可此时没功夫见你,不如先回去。”
“不一同回?”
她向承平殿望了眼。
他说,“太後身边的人还很多,你夜里好好歇歇,白日里才能帮上忙。”
她便点点头,回身向太後身边的福公公说了,便和孟简之向学府行去。
这时节宫道上的桂花早都落尽了,正开着的是早梅,很像他们幼时那院子里开的青梅。
她很喜欢这些梅树,一路上便走走停停的赏梅。
他隔着半步跟在她身後,看着她的模样,她偶尔回身向他笑,说,“孟哥哥,也不知汝宁院子里的青梅树如何了,我很想念那里的青梅酒。”
他跟在她身边,缓缓说,“府中也有青梅树,去年,我回去捡了些梅子,酿酒,早该好了的,只是你没提过,我便将这酒搁置了。”
她取下那梅花,望着他说,“那太好了,孟哥哥,我许久不曾饮酒了,脑袋里的事情多得都要装不下了,我很想醉一次,在你身边醉一次,也什麽都不必顾忌。”
“那我明日便将那青梅酿拿到宫里来。”
六娘点头,“不过,孟哥哥,虽是一样的梅树,可汝宁的梅树花苞就小一些,酿出来的酒味道就酸涩些,府里梅树的梅子似乎味道会甜一些。”
“大抵是土质,气候不同,我小时候在云州住过几年,云州有一片梅林,那里的梅子会和汝宁的更像些。”
她望住他,“是啊,孟哥哥,我还想着什麽时候能同你去云州呢。如今却连出宫都愈发少了,擡头便是这四四方方的宫墙。”
他敛眸,“六娘,若有朝一日,你厌倦了这宫中的生活,我便带你出宫,捡个你喜欢的地方定居。”
六娘见行出了後宫,也没什麽旁人,便放肆地扯着他的衣袖,拉着他赏冬梅。
直到月挂柳梢,两个人才回到学府里。
她今日在承平殿外站了许久,应该确实有些累了,他陪她浣了衣衫,洗漱後,便上床歇息了。
她靠在他的肩头,睡得很沉很沉。
他垂头便能看到她的睫毛在轻微地翕动。
他轻轻抚了下她的发,阖眼欲睡。
才将将入睡,他又忽然被惊醒,半睡半醒间,他听得是鸣钟的声音,这声音不近不远,是宫中的佛堂里传来的。
他缓缓出了声冗长的叹息,默默数完了这整整四十五响的钟声。
又听着门板上的叩门声,是桂香。
他起身,潦草穿了长衣,开开门。
他见桂香已拎着宫灯,看着他说,“大人……”
他点头示意他已知晓,“丧服可备好了?”
桂香,说,“备下了,大人早先吩咐的时候就备了的。只是没想到陛下这麽突然……因此还在府中放着,没带进宫。如今宫门早闭了,又逢着这样的事,守卫必不准我出宫的。”
他按下心神,说,“宫中嬷嬷肯定给还未出嫁长安郡主备着三五身换用。你去长信宫禀明长安郡主,借一身郡主制式的孝服。我的随意找那些大人借一身就好。”
桂香点头,“好,奴婢刚才担心郡主和大人睡沉了没听到丧钟,忙过来叩门。奴婢这就去借丧服。”
他看着桂香提着宫灯向长信宫去,回身进屋,见六娘裹在被子里睡得很香甜。
他坐在榻边,轻轻抚了下她的发,虽不忍心,还是唤了她。
她从榻中翻身望着他,“孟哥哥?”
他望着她说,“六娘,起身,刚才钟鸣了四十五响,我们得去承平殿……”
她反应了一下,然後募地坐起身,蹬上鞋子,焦急说,“孟哥哥,丧服可带来了?”
“没有,我让桂香去找长安借了,六娘,不用急,还有时间。”
她点头,起身洗漱完毕,桂香便已将丧服送了来。
两个人穿上丧服,便急急向承平殿去。
两个人一路无言,六娘只听到哀声四起,京都城中所有的寺庙和道观中鸣起了钟,一时间震得她几乎胸口压抑。
承平殿外,跪着无数的宫人和礼部的官员,只太後,皇贵妃和长平在里面。
福公公向六娘说,“太後正唤郡主您进去。”
六娘进去,便见太後和皇贵妃正在榻边哭泣,太後仍有些精神,皇贵妃却哭软了身子。
她垂着头,目不斜视,走到太後身边,和榻边一同跪着的二皇子和长平,一起向武德帝行礼。
这个她叫了数年皇舅,有些许陌生,亦有那麽一丝丝亲切的男人走了。
不管怎样,他终究是她的骨肉至亲,给了她至尊无上的郡主身份,也许了她无尽可能的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