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穿着郡主冠服,冠顶上衔红宝石,中嵌东珠七颗,後缀金花,金镶玉的束带,嵌着墨绿松石。她侧首,双凤步摇上的绿髓玉坠轻轻地在发间摆动。(1)
华服之下的那双瞳孔,浅浅笑着,笑意标准雅致,只是笑意後似乎隐着微微的不安。自然,是会有些无措的。好在,那样的华服甚是合身,她行止之处处处大方得体。
她今日装扮和往日大不相同。上辈子他看惯了她的各样容色,今日仍不免贪看了几眼。
他作为外臣,本不该进内殿,他不知为何,太後会唤他前来。
而她,在忙于应付太後皇帝,自然不曾顾及身後有何人进来。
太後一向称病,难得笑吟吟于正殿之内端坐,皇帝则坐于侧首。
“母後,吉时已到,”
“那就请提举官开始吧。”
“郡主行笄礼。”王贵妃形容肃整,仪态端庄,为六娘作笄礼。
皇後薨逝後,後位便自空悬,皇贵妃王氏掌理六宫之事。此时自然是由王贵妃掌冠,为她行笄礼。
她垂首,跪在太後与皇帝面前。
王贵妃唱诵,“冠笄丶冠朵丶九翚四凤冠,各置于盘上,王贵妃依次与她加冠,“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2)
那边奏乐毕,她复拜三次,接过酒器而饮,便算礼成。
孟简之微蹙了下眉,她向来不能多饮,饮多了就容易醉。
以前他惹了她生气,她在汝宁的宴上喝了好多酒,她曾用雾蒙蒙地双眼望着他,双手环着他,唤他孟哥哥,原来当年的她对他来说,已久远至此,他远远地望着她,心中揪了起来。
“过来让皇祖母瞧瞧。”
她起身,“皇祖母。”,声音笑盈盈的,他有多久不曾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他看着她仪态自如,心中放心了许多,是啊,无论是什麽处境,哪怕是幼时吃了那麽多的苦,她向来安之若素,是他多虑。
太後叹道,“跟哀家那苦命的女儿生的一模一样。若是你见过你娘的画像,就知道了。乖孩子,难为你过了那麽些苦日子,直到及笄了,皇祖母才寻到你,是皇祖母对不住你,更对不住献宁。”皇太後言语中很是动容。
六娘却盈盈笑道:“皇祖母莫哭,六娘不苦,六娘能从小小汝宁,一路走到皇祖母身边,是上天知道皇祖母惦念着六娘,不忍皇祖母忧心,亦是六娘福泽深厚。”
“好在皇帝尚馀一丝良心,如今终究将你寻来,否则,哀家这一辈子便再不见他一面。”
皇帝听此言,慌忙屈膝,叹道,“母後折煞儿。”太後却不理他。
六娘蹲在太後身前淡然说,“若是没有陛下,六娘又怎能来到您身边呢,陛下待六娘很好。”
太後犹豫着,叹声抹泪,“好孩子,我只你母亲一个女儿,可惜,她早早离我而去,这些年,我为她哭毁了一双眼睛,如今见到你,皇祖母实在心内悲痛。”
“六娘日後侍奉在您身侧,六娘只要您欢欢喜喜的。”
“如今你终于回来了,可怜你阿弟,却没有这般福气。”
“皇祖母,阿弟,走的时候,没甚受苦,想来,是阿弟怕阿娘孤独,提前去陪阿娘了。可惜,阿弟不知道,这些年来,皇祖母日夜挂念于他,若是知道,他必千辛万苦也要来见皇祖母一面。”六娘始终聪慧地避开肖臣毅的称讳,仿佛他不曾有过阿爹。
王贵妃笑道,“母後,您再莫哭了,眼睛再哭伤了,郡主定然自责心疼的。今日是郡主的喜日子,咱们还有册封仪式要行呢,母後的身子要紧。”
“是啊,皇祖母的身子要紧,六娘不忍再见到皇祖母哭。”
太後牵着她的手,“怀你的时候,你阿娘给你取过名字的,恬愉二字,取恬然愉悦之意,她只愿你一生恬淡欢欣,莫要再自称六娘了,你如今也是有名字的,你叫,肖恬愉。”
听到这个姓氏,人人皆敛眸。
六娘察觉到这一瞬即逝的寂静,随即笑道,“陛下许了我封号长宁郡主,那我在皇祖母面前便自称长宁可行?”她知道说到那个名字,人人都会想到她的姓氏,她的亲生爹爹。
太後说,“好,长宁好,你们几个也来,一一见过长宁。”
六娘站起身,太後一一给她介绍皇族衆人。“这是,皇贵妃妃王氏。”
“这是陈王,是亡後的弟弟,皇帝封了亲王,他与你一同从汝宁回来,你该认得的,你可以同他们一起,叫他一声王舅。”
六娘自然认得薛少弋,皇後的小弟弟年岁不过三十,皇帝顾及与皇後的情谊,封了个异性王,不过,听说他是个游手好闲的闲王,于朝野上的事情却并不留心,也不回封地,只在京都闲闹。
“王舅。”六娘唤了他一声。
薛少弋眉眼一展,笑笑,“这一声王舅倒将我叫老了啊。”
他笑笑,言语间一贯的没有章法,六娘没接,只是转过头去,未再多言。
太後继续道,“这是长平公主,是皇帝与王後所出,约摸着应该比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