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4章
旭日始旦,金辉倾泻在琉璃俊瓦之上,上百年的皇城暮光之下巍峨尽显,傲人之姿後透着层层的森然威压之气。
一匹快马飞驰从朱雀门,春明门,穿正阳门而入。白色的高头骏马分明已显疲态,这种品相的马,若非日夜疾驰断不会如此疲累。
马上之人神祇般俊逸,纵然分明眼里已布满血丝,身上的褐色大氅斜斜系在颈前,可盖不过他周身幽冷清贵气度。
城门守卫自然都见过这位,数月前在上京和同榜的状元榜眼,跨马游街的探花郎,引得上京城的大街万人空巷。
如今独这位探花郎奉圣命任职亲军都尉府,真正的将实权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门口的守卫颇有眼力的退让过去,未拦他的马,任由他飞骑穿城而过。
孟简之在正阳门前翻身下马,他将缰绳放开,微微擡眸,看向晨曦中金灿的金灿,眸色深重了一瞬。
他低头,缓缓迈着步子,穿过一重重的宫门一步步向里行。
今日,是长宁郡主的册封盛典,亦是长宁郡主及笄盛典,一衆臣子臣妇进宫庆贺,素来冷清庄严的宫殿人头攒动。
他垂首,惶惶从人群中穿行而过,连向他示意的大臣都未顾及。
他袖笼中放着他阿娘的银锁。
他现在仍然记得,还在汝宁的时候,他曾说不想将这东西给她,她满目失落。
後来……她还给他,他却又心痛地不想要了。
孟简之摩挲着这银锁,他让她伤心了。
上辈子他没有再光明正大送给她的机会,到死才将这些作为遗物,送交到她手中。
上辈子,他得知六娘就是肖臣毅遗孤,已是在五六年之後。
彼时武德帝已去世,当朝的是太子,太子只会将她视作眼中钉,于是他试图将这个消息死死压下去。
而如今太後和武德帝尚在,至少会护她周全。
他蹙了蹙眉头,可到底是什麽原因,让两世之间发生了变化,他尚且不知道。
孟简之自从临安折返京都,思绪纷乱繁杂。
他想起,那许多许多年前,她腕尚系的红绳被她细心地藏在袖中,她叹气地说,”不知道身生阿爹阿娘为什麽不要我们了“她蹙眉在他身边问道,“孟哥哥,有身生阿爹阿娘在身边,是什麽滋味呢?”
他没有回她,他不知该怎麽回,他却清晰听到,她自顾自轻飘飘地叹了一声,这叹息像一叶的羽毛挠得他心中郁郁,他为她感到惋惜,毕竟没有身生阿爹阿娘在身边,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太後和武德帝将她认回来,最好不过。
至少,她不再是她口中那个,不知道娘亲谁,没人要的小女娘。
她有大周最尊贵的女子做祖母,有大周最至高无上的人做舅舅,她会是被他们捧在掌心的小郡主,是要所有人仰视的小郡主,不会再有人敢小瞧于她,敢欺辱于她。
也,不会再有人像他一般……敢拒郡主的亲事。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眼中盈了泪。
他沿着重重宫门向里行,直到保和殿主殿主祠,那里是她今日受封的地方,外面候着的大臣,尽皆在耳语这位新封的长宁郡主,他浅浅听了半句,便绕步而过。
候在门边的福公公将他引到後面的长乐宫。
他在汝宁的时候,福公公的徒弟曾来见过他,也就是那一面,改变了他的一生,可福公公,终究待他不错,他看着福公公久违了的面容,笑了笑。
福公公稍稍怔了一下後,亦笑着向他道,“太後请大人往长乐宫一趟,长宁郡主正在太後那里等着行及笄礼呢。”
孟简之听到太後亲自为她办及笄礼,眉心微微一蹙,问道。“敢问福公公,太後的病可大好了?”
福公公微伏着身子笑道,“劳孟大人记挂,郡主乃是福星,有郡主承欢膝下,太後的病自然好多了。”
孟简之颔首,踏进长乐宫殿门,他希望太後能够长命百岁,她就会永远有个血脉至亲宠着护着。
孟简之从长长的宫道走向长乐宫,他缓缓擡眸,便看到她正站在殿中,虽背对着他,却灿若明月。
两世了,他太久未见她了。
清晨的明光,透过层层薄纱钻入大殿之中,落在金砖上,反衬出这座立了数百年的大殿陈旧,古老,昏暗的色泽。
金质的座椅,铜质的登台,暗黄的纱帘,灯火未灭,人脸上的颜色却看不太清晰。
只有她,站在人群簇拥着的中央,脸色白净得像是汝窑造的瓷娃娃,人人都会察觉,她眼中这样白净纯粹,清澈得如尚未及落下去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