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研究了一会儿阵法上复杂的纹路,抬头问道:“这阵法是谁画出来的?”
季遥将她与江弃的事简略说了一下。
萧然听完惊讶不已,上下打量江弃,啧啧称奇:“仅凭一纸邪魔残卷就复刻出这个阵法,这位小公子倒是好本事,能够使唤得动我们大名鼎鼎的女魔头替你办事。”
又转头对着季遥,玩笑道:“季遥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天。”
江弃闻言面无表情,季遥则有些哭笑不得,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敢情他这是在阴阳怪气,嘲讽江弃莫名其妙讹上她,还要顺带笑她一下。
季遥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萧然啊,你能讲点有用的吗?”
“比如,怎样能解?”
肩头的手劲大的,萧然差点跪下,他顿时正色道:“只是仅仅以血为契画出阵法来召唤你却是不够的,季遥,你能被他唤来定是因为你和他之间,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某种联系。只要断了这个联系,此契自然可解。”
季遥与江弃闻言皆看了对方一眼。
江弃自从踏进连易门就沉默得很,唯有此刻眼底起了波澜。
她和江弃能有什么联系?
江弃只知自己的姓与名,没有父母,出生就被丢弃在玄天宗外门。
他对自己身世的了解可能还没有季遥深,那一个月来她从玄天宗听墙角得来无数隐秘八卦传闻,至少还知道江弃是被玄天宗掌门衡道子丢在外门的。
季遥倒是见过衡道子几面,只是每次都在不那么愉快的场合罢了。那老匹夫最痛恨魔修,一看见她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她是灭了三宗十二门,但这里面可没有玄天宗的人。季遥想了又想,也没想出哪里得罪玄天宗,但玄天宗一直致力于伙同其他仙门追杀她。
然而现在江弃的身世谜团皆指向玄天宗,难不成还得回去一趟去找那老匹夫?
其实也不是不行……那老匹夫定然打不过她,威逼利诱一番,总能得到些什么信息。
“你这神情,是又想找谁打架了?”萧然没好气地看了季遥一眼,“收收你的想法,还嫌你魔气不够多是吧?”
他把一样东西搁在她面前:“拿着,本仙君赏你的,清心敛神,净渡魔气,快治治你的臭脾气。”
她拿起桌上的东西,那是一条由粉晶灵钻串起来的手链,细碎的粉色灵钻嵌成桃花模样,朵朵相连,粉嫩精致,点点粉色荧光闪动,一如萧然左耳上的桃花绯钻。
这充满少女心的手链季遥一言难尽地看了萧然一眼。
萧然一袭绯衣,端得一副风流无双的多情风姿,看着季遥身上乌漆麻黑的衣裳同样有说不出的嫌弃。
这人还真是一点没变,和她呛声能从早上吵到晚上,明明是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却变成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与萧然,当真是一段孽缘。她穿越后从人间被师父捡回上清宗,宗里人还没认齐,来宗里游学的萧然自顾自和她攀话,倒是先和她混了个熟。
从那时起,萧然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无论她是剑仙传人,还是沦为邪魔,都不曾改变。
季遥默默把这串可以渡化魔气的桃花手链戴上,难得没有出声回怼。
手链甫一戴上,纯净灵气浸入心脉,顿感心清神明,又与体内的魔气隐隐相斥,但这点不舒服的感觉比起被狱火噬心到失去理智的痛苦而言,算不了什么。
而这种感觉季遥忽而想起,江弃身上那个神秘的流云玉坠。
江弃现今十二岁,而十二年前,她早已进入桃源秘境渡化魔气,怎么看也和江弃无甚关联。那么最大的可能,这某种联系或许是和他的父母有关?
季遥似有所思,看了江弃一眼,把这个推测一说。
萧然沉吟片刻,说道:“如此看来,这玉坠与他之间或许是有某种感应契约。我曾自创了一个新阵法,名唤‘溯洄’,若是他与这玉坠的感应足够强烈,以玉坠为阵眼,进入阵中,说不定可以追溯到他父母的过往。”
“若是找到你们彼此间的联系,切断它,血契便可解除。”
夜里,萧然忙着布阵去了。
季遥与江弃坐在连易后山桃花树下。月色皎洁,悬挂于树枝的数盏薄纱灯笼散发出柔和的烛光。
静夜柔美,今夜是个谈心的好风景。
“还在想你母亲的事?”
江弃摩挲着玉坠,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上,闭上眼睛也能描绘出那流畅飘逸的云纹。
他低低开口:“既然她那么厌恶我,又为何生下我。”
“我情愿自己从未出生过。”
这还是今日江弃踏入连易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里有难掩的低落与迷茫。
或许是事情有了解决的眉目,季遥心里一松,相识一场,离别在即,对江弃多了一些恻隐之心。
“没有人的出生是可以自己决定的,你不必为此感到自厌。”季遥语气舒缓又坚定,“过去的无从改变,无论真相如何,你已经出生,活在这个世上了。”
“江弃,你的命已经是你自己的了。”
“况且,”季遥拿过他手中的玉坠,“你又如何确定她厌恶你呢?”
感受到玉坠灵气对她魔气的隐隐排斥,季遥眼眸含笑,说出了她心底的另一种猜测:“这玉坠可除魔气,你身上并无一丝魔气,怎会是拿来除你的?”
“倒不如说”她顿了顿,“倒不如说,这玉坠是拿来保护你的。”
对上江弃怔然的眼睛,季遥笑了一下:“保护你,不受我这种邪魔的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