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央宫里,顺安帝看着奏折,直等到门口吴英进来道皇后娘娘来了。
“宣。”
顺安帝说罢,看着手里的奏折顿了一下,眨眼后,他放下了奏折,起身从龙位上站了起来绕过御桌往殿中走。
这厢,狄皇后走了进来。
“见过陛下。”狄皇后进来看到他,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朝他福了福身,淡淡道了一句。
她连臣妾也未称,自皇帝说她不配当他的妻子的一些年头后,狄皇后放弃了她所有的痴心妄想,从了皇帝的心意,从此不再以他的妻子自居。
“嗯,起。”夫妻陌路多年,顺安帝就是有事要经她的手也是叫吴英过去的,他很久没跟狄氏同处一室过了。
顺安帝恨她,可再恨也就是不见她罢了。
狄氏曾是他心头的至爱,她的背叛让他从此断了男女之情,可他既然下了留着她的决定,让她还当着这皇后,他也没想再折辱她。
他不会再给她夫妻之爱,也不会给她太多难堪,他们如今无非就是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他会给她皇后应该有的。
“谢陛下,”狄皇后起身,头看着与他相反的另一处,道:“我来是有件事想拜托您的。”
闻言,顺安帝久久未言。
他不说,狄皇后亦不语,顺安帝想了一阵笑了起来,绕有兴致地问道:“什么事?”
她何来的脸面来拜托他?皇帝想不清楚,倒是被她激起了兴趣。
“卫诩您知道罢?”
“知道,”顺安帝更是笑了起来,“朕孙子,朕还没老糊涂到连朕的长孙叫什么都不知道。”
“您要不要带带他?”
“哦?”顺安帝更是惊奇连连,“朕为何要带他?”
“因他和他父亲不一样,卫襄像我多一点,卫诩,他像您多一点,”狄皇后看着那空白的那处,看着那深处自己苍老的灵魂道:“您带带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卫襄像你?”顺安帝不怒反笑道。
“像我,像我那样一心只有自己,以为自己得到了那天大的恩宠,那世间的一切就必定要合从我的心意,不从,那就是爱我不够。”就像她当年,“他对刘湘,就像足了我,卫诩不太一样,他骨子还是卫家人,但他像父系一族的人多一点,他赤诚,有仇必报,有恩也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等着他能回报的那一天,他还害怕死,就是身子支不住他的想念,他还是心心念着一定要为这天下做点什么的野心……”
一如皇帝当年。
顺安帝颔下的白须因笑意抖个不停,他毫不被狄氏的话所惑,笑着摇头道:“他还没到他父王那个年纪,看不出来的。”
“看得出来,”狄氏回头,把她苍老的脸呈现在了他的眼前,她面容平静,眼里藏着无止境的哀伤,缓缓道:“卫襄为了您连我都不要,卫诩不会,他就是心性全像了他父亲又如何?他有一个不像我的母亲,刘湘不是我,那个女子为了保儿子的命连娘家都可以不要,不像我,把娘家看得比您重,是以他不会像我的报应卫襄,为了帮着您报复我,弃我于陌生人都不如,他的根立得比卫襄稳,比卫襄正派,您说呢?”
听着她自戕自贬至此的话,顺安帝竟发现自己有点难受,且亲眼看着她疲惫苍老的脸,竟还要比铜镜里的他还要老两分……
她老了,从容颜到眼睛,都老了。
顺安帝看着昔日的绝色红颜这已化作了枯骨了的脸孔,耳边竟响着她那曾绝望朝他喊出的那句话:就不能允许她犯一次错吗?明明他们是这天下最应该彼此体谅的人。
那句话在他耳边轰隆作响。
如今连您的儿子也不想放过吗?
“您考虑考虑,我退下了。”顺安帝看着她不说话,狄氏不想他再看她,她退了半步欠了一记腰,转身就走。
顺安帝看着她消失在了他的寝宫大门前,久久未语。
吴英候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轻喃道:“陛下,您会答应吗?”
连他都猜不出陛下的心思。
陛下如若不重情,当初就不会伤得那般伤,当初他对皇后有多真心,后来他对皇后就有多无视,他甚至然是把那个他爱过的狄女当是死了。
而皇后这些年也不好过,吴英是知道她的不好过的,可没想到没用陛下亲自出手,这些年皇后娘娘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惩罚自己。
一国之后,如若不是放弃了自己,万万不会苍老至此。
“应了她又如何?”出乎吴英的意料,顺安帝回了他的话,“朕想看看,她口中那个像朕的孙子是什么样的。”
其实顺安帝不在乎卫诩究竟本性如何,至于卫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他择卫襄为太子,就是看中卫襄那重权的性子,一个有企图有雄图霸略不顾女子的男人或许不是女子之福,但会是天下之福,卫国这天下,他走了第一步,第二步交到卫襄手中恰恰好。
可她来了,与他说出了这番话,顺安帝只当这是她这一世对他最后的一个请求,应了便罢。
“您答应了?”吴英惊呼道。
顺安帝转身,看着吴英静默半晌,尔后他道了一句:“她老了。”
看起来时日无多了。
他怕他不答应,她就真的会时日无多,用死逼迫他答应助卫诩一臂之力,到时他兴许不会心软,可她若是借此走了,他记起她的次数,只会只多不少罢。
狄女以前就像是应该天生长在他的心上一样,顺安帝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笃定了她应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妻子,成亲之后,她的狠,她的美,他一一都爱,后来事情变了,在有人请命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处死她,只是放她入了冷宫几年又请了出来,让她掌了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