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
狄皇后面无表情,冷冷道:“那他就等死罢。”
说罢,她掉头,看向她话中的他,“诩儿,你是博还是不博?”
卫诩不敢抬垂着的头,他把手捏得紧紧的藏在了袖中,只是他虽把能藏的都藏住了,可他脖间暴露出来的青筋此时正在上下剧烈起伏,出卖了他的内心。
“不是让你一过去就抢你父王的事情做,而是让你跟着你皇祖父学习,你看可成?”狄皇后道。
刘氏更是惊恐,眼睛瞪得如牛眼大,她惊恐地看着婆婆,失声道:“这能使得?”
这如若使得……
“要不他能作甚?”狄皇后冷冷道:“你不是都说他书没读全吗?”
“可……”她那公爹会答应?刘氏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提出了这种事情的婆婆,就跟天降奇福似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话。
“我先去问问,今天天气不错,我等会儿就去始央宫走一趟……”狄皇后往外看了看,这是一个阴天,她坐在宫里也能觉出这日子的阴沉,但这不妨碍她去始央宫,她的日子,无论哪天都是阴天,犯不着挑日子,“我说了,你等信。”
就当这是刘氏儿子刚才对着她说的那番话的她的回应。
“母后……”刘氏依旧惶恐,不知所言。
“行了,”狄皇后也不非要他们个准信,他们就不是能拿定主意的人,说什么都是错,她不为难他们,她合上眼,道:“安也请过了,我也累了,回罢。”
“是,儿媳告退。”刘氏哑声道,魂不守舍竟回不过神来。
佩梅见状,扶了那腿直哆嗦尤不自觉的诩儿一同在母妃娘娘身后跪下,她握着诩儿的手,见诩儿还不说话,忙捏了他一下。
卫诩竟没反应过来,睁着茫然的眼朝她看过来,只听梅娘嘴唇动了动,说的似是“跪安”两字,他方才回过神来,在母亲身后拜倒在地,颤声与上面那天命之女,一国之后的祖母道:“诩儿多谢祖母栽培。”
栽培?就是博了,这孩子倒是要比他母亲胆子要大一点。
不过狄皇后也不怪她这个儿媳妇胆小,卫襄那个心比嘴还狠的男人从没给过她胆子大一点的任何一点机会。
“嗯。”狄皇后闭着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心里漫无边境地想着这事过后,卫襄大概会来凤栖宫找她了。
那个男人,她的儿子,嗜权如命,为了回报皇帝给他刑部工部的权力,连抚育他成长的母亲都不要了,她把他的儿子送到皇帝面前去,这可能就是在剜他的心罢。
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肉长的,还会不会疼。
儿媳妇领着两个小的走后不久,狄皇后让身边的女官去了趟始央宫,顺安帝将将下了大朝不久,他带回始央宫谈事的大臣们就候在殿中,等着他换好常服过去继续商讨国事,不料凤栖宫身边的女内司过来了,说她要见他。
这些年,她也不过来了。
许是老了,顺安帝有时候午夜梦回,还能梦到她跪在地上涕汩横流求他回心转意的场面,她曾求过他的那句话,只要梦到她就会在他耳边响起。
她哭着说,她嫁给他的时候也只是个不懂事的人,就不能允许她犯一次错吗?明明他们是这天下最应该彼此体谅的人。
顺安帝每每回她:你要朕体谅你,谁来体谅朕,朕差一点就没命了,朕如果没逃过这劫,你跟谁哭去,在朕的坟前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此后,狄皇后必会绝望嚎叫,爬伏过来扯着他的腿脚,求他原谅她,再给她一个机会。
他没给。
只是二十多年后,他会梦回当年,以前还是几年做一次这种梦,现在许是他老了,心智没有以前坚固,当年的事跑回他梦中的次数愈来愈高,高到他听到皇后要见他,他竟然顿了一下。
皇帝不说话,女内司也不敢,跪在下方等着皇帝陛下的回答。
“是什么事?”末了,吴英都看了他两眼,顺安帝开了口。
“娘娘说,陛下若是见她,她亲自当面过来说。”
顺安帝没说话。
吴英见状,在侧小心翼翼道:“陛下,萧相他们还在正殿等您过去商议国家大事。”
顺安帝看了给他抛出了拒绝话头的吴英一眼,收回眼朝女内司道:“她现在要过来?”
“是,娘娘正等着奴婢回去回信。”在皇帝面前,女内司不敢含糊其辞,一五一十道出了皇后娘娘的本意。
“让她过来。”顺安帝轻敲了桌子一记,偏过头与吴英道:“叫相爷他们先回各衙司,我下午叫他们。”
吴英这厢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这一对几十年的夫妇,多年来连过年都很少坐在一处,如今竟然要见面了。
也不知那一位的来意,但愿她不会惹怒了陛下爷。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如若只是一般人背叛陛下,陛下还不会如此痛彻心扉,可那一位是陛下第一个深爱的女子,当年的皇后娘娘是如此天真烂漫,陛下捧着心给了她,可她去帮着娘家亲手给陛下下了毒,虽说如今看来她也是被娘家陷害的,可错已铸成,那裂痕如海,陛下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的。
吴英心怀忐忑,临走前带走了女内司,路上侧面敲打了一番皇后的来意,可这位女官嘴巴紧得很,只管以笑容面对他,不吐露半句真言,吴英见撬不开她的嘴巴,只得让她走了,他则去了正殿和萧相他们说事。
半柱香后,皇后的凤辇抬往了始央宫,这一路过去,惊现树梢鸟儿拍着翅膀不断尖叫之景,沿路看到凤辇的人皆在确定皇后的座驾是往始央宫去的后,竟无一人能守深宫内苑不许奔跑的规矩,皆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全力狂跑往自己侍候的主人的宫里跑回去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