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擎微微蹙眉:“若是皇后,那她为何要杀公主?你在宫中,可知皇后与公主有什么仇怨?”
白幼荷紧紧蹙着眉,若真说仇怨,当真没有。如今宫里皇子不多,除了太子,余下几个小皇子都是身份低微的嫔妃所生,背后没有能够与太子一争的能力。如今宫中两个贵妃之位的女人,都没有儿子,而当年去世的皇后,也多年没有子嗣。公主曾在幼年时跟她说过,她曾经看见当时仍是萧妃的皇后的人进过先皇后的厨房,公主一向不信任这个女人。
她宫中的宫女,也永远只进不出,除非因为一些原因死了,否则不会进新人。
白幼荷忽然抬头:“也许,是公主在宫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于是皇后就……”
皇帝如今病重,而太子羽翼未丰,四方势力蠢蠢欲动,商家暗中宴请达官显贵,魏家被抄家,丞相之位如今正空着,一切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韩擎扶着白幼荷,垂眸看向烛火,那日他看到皇后给皇帝带去的补品,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身体极度虚弱之人更不应该大补……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的思量与怀疑都相似,然而如今尚未能说出口。韩擎低声道:“先陪我躺一会儿,明日再说。”
白幼荷缓缓点点头,她抬头看向韩擎:“侯爷……”
韩擎:“嗯?”
“我是不是连累了侯爷?”
韩擎微微蹙眉:“便是连累,也是我心甘情愿,你若去连累其他人,叫我怎么办?再说,你有何可连累?其实我此前便想过,你父亲虽然有些小罪,可不至于因此被革职。此前我去陛下面前求他赐婚,他反倒没有什么怒意,白家此次,是倒台还是避风头还未可知。你哥哥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因此一蹶不振,日后定然还有出头之日。”
白幼荷点了点头,韩擎微微勾唇:“我保证,你在我身边,一辈子都不会受任何风雨。”
他见不得他心里最干净的月亮跌落谷底,白家要将她摔在地上,他会立刻将她捧起来,风雨都是他的,他要白幼荷一辈子都不吃半分命运起伏的苦。
白幼荷似乎有些困惑,然而还是点了点头,头一回有些依赖地靠近他怀里一点。韩擎刚准备搂着她躺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唤声。
“侯爷,侯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两人重新睁眼,对视一眼迅速起来。门一开,刘掌柜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侯爷,侯爷,皇城里传过来消息,陛下病重,有驾崩之兆……!眼下各位大人都在往皇城赶,侯爷快……”
未等他说完,韩擎已经大步走了出去,白幼荷立刻转身将韩擎的衣袍拿出来塞进刘掌事手里:“还不快去追!”
刘掌事跌跌撞撞抱着韩擎的衣裳追到门口,远远却看见韩擎在街角站定,身边多了两个一身禁卫打扮之人。
他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上前。
身后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他一回头,看见白幼荷站在他身后,手里带了一只小包袱,表情十分坚定地看着他。
此刻正是子夜,皇城西门口却挤满了文官的轿马,一群官员此刻都是衣着十分凌乱,匆匆忙忙扶着帽子腰带,跌跌撞撞地往养心殿赶去。
不少眼眶浅的,已经是边跑边哭,十分狼狈。
大殿之外已经跪了一大批红袍绿袍,两侧的长亭之上,诸妃嫔也已经匆匆赶到,真真假假地哭成一片。养心殿大门紧闭,门口守了两个红袍太监。
沈嚣抱着手臂站在大殿左侧红柱的阴影之中,冷峻的脸隐没在黑暗里,他垂眸看着台阶之下跪了一片的文武大臣,微微动了动脖子。
今晚守在这里的,尽数全是锦衣卫,两侧阴影之中红色飞鱼服若隐若现。台下正有文官在闹着要见皇上,司礼太监跪在一旁劝阻,只说如今太医仍在救治。
可他刚才进去过,大殿之内如今十分安静。他唇角淡淡勾了勾,身侧忽然走过去几个小宫女,他余光微微瞟了一眼,忽然表情一顿。
“幼荷?”
白幼荷身影微微一僵,下一秒便被沈嚣拉到一边。
他随白幼荷退到一侧阴影处,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白幼荷眉头紧蹙,一双有些哭的发肿的桃花眼盯着他:“鹤山,你知道公主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沈嚣怔了一下,白幼荷叫的是他的字,这个名字是从前乡里教他识字的先生起的,他入宫后做了武官,便再没有用过。只是从前偶然间被白幼荷发现的。
“鹤山?这是你的字?”
十六岁的白幼荷蹲下来看他写的那些策论的末尾题名,声音空灵又温婉,沈嚣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被人叫出口是这样好听,她夸了几句他文章写得好。
沈嚣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低声对二十岁的白幼荷道:“我会查明白。”
白幼荷低头,忽然道:“那晚你从西边走过来,当真什么也没看到?若是旁人,你定早就告知刑部捉拿了,想必是身份重要之人,才让你跟侯爷都这样谨慎忌惮。”
沈嚣低声问:“韩擎知道你在此么?”
白幼荷摇摇头,她方才看了看,台阶之下并无韩擎的身影,她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不知是什么出现了问题。她命令刘管家送自已过来,她想重新回去走一趟那条路。
她抬头,语气里带着点央求:“求你莫告诉侯爷,放我过去,我只想回去看看。”
白幼荷不知该怎么说,她知道皇帝的命比公主重要上万倍,今晚皇帝若没了,太子即位,昭瑜之事必然会成为一桩悬案,若是皇后做的,皇后自然能够彻底抹去此事。若非皇后做的,皇后也不会在乎昭瑜的生死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