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咏晴早早醒来,她一夜难眠,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有的惊悚、有的荒诞、还有的恐怖……
脑袋昏昏沉沉,身上汗津津的,杨咏晴便想去门口水井旁,打点凉水洗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同宿的刘芳还未醒,杨咏晴便蹑手蹑脚地起床,等她悄悄打开门时,却忽然发现对面闪过一个身影,她立刻掩上门,从门缝里看见胖婶儿胡燕跟着一个男的往外走。
那男人……看形态倒像是股东之一,人称“袁老师”的袁启明。两人很谨慎,左顾右看,杨咏晴立刻想到果如刘厂长所料,那三个股东来“策反”胡燕了。
她没有一丝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在凉亭处停下,那里还站着另外两个股东:徐科长和马老。
凉亭地势高,从上往下一览无余,是个密谋的好地方,可有一点,他们忽略了,那就是凉亭四周有很多矮树草丛,只要不怕危险从侧边爬过去藏起来,上面的人也很难发现。
“听说姓刘的找你了,还签了什么承诺书?”
端坐中央、气势威严的徐科长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端起面前石桌上泡好绿茶的水杯,慢慢品咂。
胡燕儿半低着头,脚在地上胡乱扒拉,并不搭腔。
“哎,恁这,徐科长为(问)恁话呢,恁咋还喇叭(哑巴)了?”
袁启明一张嘴,跟饭烫了似的,语速不光快还含混不清,不仔细听,很难听得清他在讲什么。
胡燕儿倒是沉得住气,脸扭到一边看向别处,还是没有开口。
股东三人面面相觑,倒是都颇感意外,他们嫌少同胡燕儿打交道,以往都是同她弟胡辉有来往。印象中胡燕是个肥胖、大嗓门、爱贪占便宜、爱狐假虎威的一个老妇人。
倒没想到今日一见,发现她还挺能沉得住气。
“哎哟,你嘴巴闭得牢,是啥意思嘛?你可别忘了,咱们可是同一条船上的……”
袁启明嘟囔着话还没说完,胡燕立刻扭转头,“哈!你们三个没脸没皮的腌臜货,还好意思说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老娘问你们,这么些天了,我弟被抓进去,你们哪个去看过他,又有哪个去帮他走动疏通关系?”
一通咆哮,三大股东的脸立刻挂不住了,徐科长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猛喝几口,嘴里不小心喝到一个茶叶,他“呸”一声又给吐回到杯子里。
袁启明作势要反驳,一直未开口的马老朝他摆了摆手,紧接着,自己来到胡燕身边,“胡同志啊,您消消火,先消消火气嘛。来,先坐下来,咱们慢慢谈嘛,这里面是有误会的。”
他本要伸手拉胡燕,却被一下子甩掉,不得已只能做出请的姿势,苦口婆心,“再怎么说,您也得给我们三个老家伙一个申辩的机会,不是?”
胡燕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不过最终还是坐到了石凳上。
三个股东相视一眼,紧接着,马老继续开口,“胡同志啊,你可冤枉我们了。打从胡辉一被抓走,我们立刻找人托关系,想把他弄出来。可人家说了嘛,他是调戏妇女流氓罪,是重罪,出不来……”
“啊呸!”
胡燕“腾”地一下站起来,“那都是栽赃、陷害!我弟……”
袁启明和马老立刻将她摁在石凳上,一连声地,“是是是,对对对……”好不容易才将胡燕重新安抚好。
“你们就是没尽心,才胡乱扯些什么鬼话!实话跟你们说,我有的是办法将我弟啥狗屁‘流氓’罪洗掉,但你们一定得把他弄出来。”
胡燕手指三人,恶狠狠地说,“否则,咱就不怕来个鱼死网破,反正我们当初弄来的那些钱,可一大半都进了你们的口袋……”
此言一出,三人神情大变。
尤其是袁启明,慌得跟啥似的,嘴里嚷嚷,“哎哎哎,”还上前要捂胡燕的嘴巴,岂料被她亮出牙齿吓得立即缩回手,只摆手叨念,“可不敢胡说啊,可不敢胡说啊……”
他人没啥能力,胆子也最小,尤其害怕会因为自己给儿子带来污点。
“嘁,你们做都做了,还怕人说?”
胡燕睥睨地扫视三人一眼,不屑意味呼之欲出。
事情走向俨然同三个股东预料的南辕北辙,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大字不识几个、言辞粗鄙的老妇人,竟然比有着闪亮文凭在手的胡辉难搞。
三人面色凝重,凑在一起,嘀咕几句后,由马老最先开口。
“哎,老姐姐……”
“呸,叫谁老姐姐呢,也不嫌臊得慌,老娘今年满打满算也就40来岁,你们呢,几个老瓜瓤,心里没点数吗?”
被抢白、被讽刺,马老也没怎么生气,依然乐呵着语重心长道:“别急嘛,你且慢慢听我们说,这样吧,为表诚意,我们先让你同你弟弟见上一面如何?”
胡燕“腾”地一下又站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三人,先前她费了好大功夫,使了很多钱,都不管用,人家就是不让见。
“你先别急嘛,坐下坐下。”
马老往下摆摆手,胡燕又慢慢坐回去。
“那刘致和是啥人,你能不清楚?为了利益,他啥都干得出来,你咋还跟他签啥《承诺书》?这厂子当年可是你叔叔一拳一脚打下来的,可如今早不姓胡了。我们同你叔叔是多年老友,不忍心看他家产、亲人凋零,所以才竭尽心力帮你弟弟登上副厂长之位,后面还要助他登上厂长之位,让这厂子恢复原姓。”
马老看了眼胡燕,见她像是听腻了有些不耐烦,便转口说:“当然,也不怕跟你交个实底,我们也不是白帮忙的。如今下岗潮兴起,我们几个老家伙儿年龄也大了,想多少有点保障,好让自己晚年过得舒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