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全场均的默然注视,或私下赞叹此女精妙舞技,或对此等狐媚惑主的伎俩不屑一顾,但无论哪种,众人全都一齐安静注视着这场独舞,全无突兀打断之意。
正当所有人安然观舞之时,变故突生。
“蛮贼!受死吧!”
只听一声娇喝,场中舞女忽的从腰间抽出软剑,翻腕一抖,剑尖森利如毒蛇出洞,朝着毫无防备的苍王刺去!
眼见得那道寒芒就要刺进苍王心口,一片倒抽冷气与惊呼声中,另一柄长剑恰在最后一刻袭来,挡住了舞女拼尽全力的一击,荡开剑锋,堪堪避开了要害,在苍王下意识抬臂时划破右臂衣衫落了空。
“大胆刺客!还不受死?”
那柄救了苍王一命的长剑端的是气势万钧,仿若演习过千百遍般熟练挑飞了舞女的软剑,又顺势一剑刺入其胸口。
当胸一剑,神仙难救。
那舞女踉跄着倒退一步站稳,艰难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鲜血沿剑锋滴落,砸在地上、溅在裙边,将那轻薄舞裙染上灼目绚烂的红。
“你……”血从舞女唇边溢出,她大张着嘴,再说不出完整的字句,带着贯穿身体的长剑直挺挺倒了下去。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在场众人终于回神,一齐看向场中,方惊觉:那于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的,竟是大周的三皇子——沈煜杭。
“护驾!护驾!你们这群饭桶,还愣着做什么?!”宣乐帝被这一幕吓得不轻,一脚踹中旁边内侍,那小太监冷不丁失去平衡滚下殿阶,来不及扶正冠帽,趴在地上就一迭声冲殿外声嘶力竭地口呼“护驾”。
羽林卫应声鱼贯入内,顿将整座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而林鹿手中尚执酒杯,见此场面没有露出半分慌乱,施施然饮尽杯中酒,将酒杯端端落于案上。
于满场混乱中安坐如玉山,生人勿近的气场衬得他背后惶乱嘈杂的人群似是光影般模糊起来。
“鹿儿不慌不忙,可是掌握了甚么内情?”同林鹿一样毫无惧色的还有纪修予,此时这位司礼监掌印正噙着惬意的笑望向林鹿,似乎周遭的喧闹皆与之无关一样。
“干爹说笑了,”林鹿垂眸对答,“儿子人微言轻,还不足以如干爹一般运筹帷幄。”
纪修予牵唇不语,默了一息,道:“大难不死,你的福气在后头。”
林鹿愣了一瞬,“那便借干爹吉言。”
就在二人短暂交流之时,眼前乱局在沈煜杭井井有条的排布下走向安定,血泊中的刺客尸体也已被侍卫抬出殿外,然,即使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并未成功,但无异是让宣乐帝在苍王面前跌了面子,无论如何是有损大周威仪的丑事,不免会让近年来本就不大安分的附属国生出旁的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龙颜震怒。
“林鹿!”宴会在紧张氛围中不欢而散,宣乐帝仅留纪修予与林鹿二人在殿内问责,一声厉喝后,见林鹿不卑不亢地抬了头,那双黑沉如渊的墨眸中无悲无喜,让宣乐帝心底突的一跳,后面的话不自觉弱了几分声势:“…你百密一疏,竟让刺客混入舞姬中险些得手,辜负了朕的信任,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回陛下,事实既定,奴才不敢为自己开脱,”林鹿面沉如水,脊背挺得笔直,拱手上前说道:“只是此事仍有蹊跷之处,奴才斗胆向陛下求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将内情查出后或打或杀,奴才再任陛下处置也不迟。”
宣乐帝怒气稍缓,此次行刺事件并非冲他而来,且后续处理周全,三皇子的英勇表现也得了苍王称赞,两项抵消之下再见林鹿服软低头的态度,便觉心情晴霁,不怎么惦念此事了。
沈延沉吟一声,拈着胡须颔首,“好,就如爱卿所言,须得查个水落石出。修予,林卿年纪尚轻,许多事还得劳你亲自指点才好啊。”最后像是才想起纪修予同在此地,对着他轻飘飘补了一句。
“臣遵旨。”纪修予顺从应下。
“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朕也乏了,两位爱卿退下吧。”说罢,宣乐帝不再分神关心这事,毫无帝王架子地在内侍搀扶下先一步离去,将空荡的大殿留给这所谓“父子”的二人。
宣乐帝走后,林鹿略带阴沉而戒备地看了纪修予一眼,不愿与他多话,面无表情欲转身离去。
“等等。”谁知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纪修予忽然伸手掣住了林鹿手臂,阻了他的脚步。
林鹿几乎毫无停顿地甩开他的手。
不知是否是错觉,林鹿仿佛见到纪修予似乎是滞了一剎,才缓缓收回落在空中的手,辨不出情绪地问道:“还以为你只是玩玩而已……为什么是沈行舟?”
“儿子不明白干爹的意思。”林鹿不动声色与他保持距离,像平常那样谦顺地微躬着身。
——只是他不再遮掩锋芒,称不上友善的眼神中折射着阴冷的光。
纪修予又勾了唇,看向林鹿的目光中透着说不出的情愫,仿若暗流涌动,隐藏着无数诡秘与不可说之事。
“朝中六部,几已半数臣服你手,任由事态发展到如今,当初确是咱家小瞧了沈清岸,”纪修予顿了顿,“也小瞧了你。”
林鹿神情一肃,直了腰,轻抬下颌,对上纪修予狭长的眼眸。
“你既已知晓,又何须多言?”林鹿寸步不让地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低沉:“怎么,是想邀我归顺?亦或是放狠话、下战书?”
纪修予摇头,“各凭本事罢,咱家不想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