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沉默不语,只定定地站在那里,像一棵孤寂的松,端着一身的傲骨,却在无人处,悄然心碎。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在乎,梁屿舟逃了,也是因为在乎,挽初在确定梁屿舟安全之后,才将怒气宣泄出来,给了他两巴掌。
有时候,打骂不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太害怕失去。
邱道长耐心地开导他,“这回该死心了吧,人家小两口生生死死多少回了,他们的命是彼此的,藤蔓一般缠绕交织,再无缝隙可容纳别人。”
这些天,太子想了很多。
他知道自已输了,放下傲气,放下权势,他把自已放在和梁屿舟同等的位置上,擦亮眼睛,仔细对比,才知道自已输得明明白白。
梁屿舟可以为了追回挽初,放弃世子之位,不惜出家,只为和国公府划清界限。
而他,却舍不得放弃大周的江山。
梁屿舟可以为了保护挽初,毅然跳崖,而他却在崖边停下了脚步,没有胆量豁出性命。
就连他明知长公主会逼着挽初自杀,都做不到踹开那扇房门,救走挽初。
甚至,梁屿舟可以放下所有的骄傲,在挽初面前低入尘埃。
他默默守护,让挽初有底气做自已想做的事情。
而自已,却一直高高在上,把挽初不想要的东西强加在她身上。
他不像是爱她,更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他终究,无法做到只全心全意爱她。
他不够疯,不够痴,不够一心一意,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太子仰头,一缕阳光从缝隙钻出,打在他的脸上。
他轻笑一声。
邱道长从这一声笑里,听出了痛苦的释然。
想通了就好。
“鸿儿,若是想不开,你就去读读《明溪诗集》吧。”
“你是说,明溪先生?”
太子初来江南,就从文人墨客口中听说了明溪先生,一位名满江南的奇女子。
“她的诗,孤也曾读过几首,都是闺阁情思,大丈夫岂能耽于内帏之忧乐?”
那些诗虽好,但太子对伤春悲秋没兴趣。
邱道长批评他,“管中窥豹,只见一斑,未知全貌!
这位明溪先生,可不只写闺阁情思,你该去读读她的山水诗,让明溪先生为你开开眼,让你知道大周的江山有多壮丽!”
太子浅浅点头,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
梁屿舟在宋挽初的门口站到后半夜。
宋挽初这回是真生气了,直到吹灯拔蜡,都不曾开门。
更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
驿站内的烛火已经全部熄灭,冷夜长寂。
习惯了黑暗的梁屿舟,倒没有什么不适应,他更担心屋里的人失眠。
“挽初,其实我没想逃离,我要是真想跑,就不会只跑五里,我现在虽然行动力差了点,但一天的时间,足够我跑得远远的,任何人都找不到。”
自从失明,他的听力比以前更加敏锐,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屋子里传来了很轻的窸窣声。
应该是挽初翻了个身。
他又继续说道:“我亏欠你的太多,我立下誓言,要用后半生来补偿你,可一想到我真的会变成瞎子,就成了你的拖累,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但我无法面对软弱的自已,我怕我不能完成对你的承诺,我怕亏欠你更多。
我慌了,那一刻,我厌恶无能的自已,只想逃离。
但我很快就想通了,其实你找到我以前,我就已经后悔了,但我干了蠢事,不知道就那样回去,该如何面对你。
挽初,我在感情上就是一个懦夫,我太害怕失去,和你有关的一点点小事,都能让我失控。
我远远没有你那么坚强,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自惭形秽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