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次?”伦纳德含糊地答道。
他没有消耗多少灵性。那个不知是什么的符号的作用更接近于用他本身的气息取代塞西玛的,让菌丝把对方认成他,从而停止侵蚀。
“……”塞西玛噎了一下,飞快看向已经被菌丝覆盖到看不出模样的几具木乃伊,“他们就拜托你了。”
“好!”伦纳德没有废话。
塞西玛转身向外跑去。他没有动用灵性,脚步因为尚未恢复而蹒跚,却毫不犹豫。
“您要去做什么?”伦纳德连忙问道。
“阿里安娜女士正在与他……祂战斗。”塞西玛沉声道,“你救治他们后,尽快带他们离开这片区域,联系外面的值夜者疏散附近民众。”
“是!”
伦纳德目送塞西玛从最近的孔洞中钻出,一边跑到白色木乃伊旁边,一边问道:“老头,你有没有办法阻止尤莱亚?”
“你以为我是什么?!”帕列斯没好气地答道,“竟然连祂的眷者也来了……这不是你能参与的战斗!听那小子的话,带上这几个人赶紧离开!”
伦纳德闭上嘴巴,专心在帕列斯的指引下撕开白色的丝茧,画下符号。这几名值夜者的情况比塞西玛糟糕得多,伦纳德几乎不敢用力,生怕直接将烂泥一样软绵绵的人体戳散。他们的胸膛尚在起伏,但肢体和五官都出现了融化的趋势。如果不是帕列斯确定他们还有生命迹象,伦纳德甚至不知道自己救出来的还算不算是个人。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人从菌丝里剥出来,又花了更多的力气把人完整地背在背上。这座巢穴的面积实际上并不大,隐约还保留着守墓人小屋的结构,门窗的位置都留有空隙。但它还在生长,内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的同时孔洞也在不停缩小。他救人已经耗费了好几分钟,现在唯一一个足以穿过的空隙只剩了曾经的大门。
按这些菌丝的蔓延速度,很可能不够返回来救第二个人……伦纳德焦急地想着,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就在他即将钻出巢穴时,他的视野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静谧,无声,安详……所有的焦虑紧张都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抚平,伦纳德恍惚了一瞬间,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何方,只想躺下来休息。但在下一秒,难言的恐惧令他浑身颤抖,如同面对天灾的婴孩,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在一起。
发生了什么?
我在恐惧什么?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背上高热的绵软人体提醒着他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咬牙克服恐惧之下产生的身体本能,竭力张开手臂在黑暗中摸索。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向着记忆中能离开的孔洞踉踉跄跄地潜行,似乎只走了几步,又好像走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在某一刻,他忽然无意识地仰起头,看见夜空中繁星闪耀,照亮了……白色的海洋。
纯粹而圣洁的白自他脚下无穷无尽地蔓延开,覆盖墓碑,覆盖房屋……覆盖了整座城市。人类和动物的躯体被菌丝侵蚀,以可怖的速度干瘪,滋养出一坨坨颤巍巍的、不可名状的恶心组织。身为非凡者的值夜者们坚持得更久。但很快他们就被体内燃起病痛和高热击溃了意志,相继倒下。闪烁着微光的非凡特性被菌丝吞噬,诱发了某种异变,纯白的色彩被染上了蔓延开的黑,扭曲着生出有着类人外表的莹润软体……
伦纳德茫然地注视着足以令常人疯癫的一幕。就在他的眼前,一柄白色的骨剑笔直地插在「地面」上。但它的主人已经消失了,或者说转化成了一坨鼓动着的漆黑软体。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一个生命存在,只有一个个通体惨白、像人类又像植物的恶心存在张开柔软的触须,向着天穹生长。
“不,不……”
他趔趄前行,试图阻止一切,可又不知该如何阻止。无可挽回的惨状冲击着他的理智,他胡乱呼喊着熟悉的人名,可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黑与白在他的视野中交织,所有色彩都被吞噬。伦纳德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精神几乎崩溃——
天穹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无色的风暴席卷一切,星夜与惨白的软体突兀消失。伦纳德捂住痛苦得几乎要裂开的头颅嘶吼,寂静的世界中骤然变得嘈杂,掺杂着帕列斯的低吼:“小子,醒醒!”
“老……唔,咳咳咳……”伦纳德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什么……怎么……”
“她把你们拖进了梦境!”帕列斯飞快地解释道,语气中满是忌惮。
不知帕列斯用了什么方法,伦纳德的剧烈头痛极快地消失了。他抬起头,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墓园中,脚下踩着坚实的地面。菌丝构成的纯白巢穴被撕裂成了数块,在梦境中死去的值夜者们正在向他靠拢。他恍惚地站在原地,任由几个人将他还背负着的队友解下救治,自己也被拉走。有人往他的嘴里灌了一瓶药剂,让他背靠着一块墓碑休息。他茫然地看着眼前人影晃动,过了好一阵才重新理解了传入他耳中的交谈声。
“阿里安娜女士……压制……”
“邪神……”
“没见过的……幸好……”
他缓慢扭动头颅,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片奇异的黑色空洞,就好像有人将世界剪掉了一块,看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
“不要看。”一个嘶哑的声音说。
克雷斯泰·塞西玛被安置在他旁边,还有数个看起来只受了轻伤的值夜者。他的骨剑好端端地平放在膝上,幽邃的墨绿色眸子注视着他,提醒道:“阿里安娜女士动用了特殊封印物。以你的序列,直视会对你的精神造成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