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气,冷风瑟瑟,太阳还没出来,在屋里靠近窗户都是一阵寒意。
闵乐逸打着哈欠,人在床榻上以腰为中心转了个圈,把自己摆成个直角,就这还不醒来。
“哥儿、哥儿!”虎符小声呼唤,“老太太让你卯时准时去正房听她说话,今天可不能再迟了!”
和吴家的亲事定下后,为表对帝王赐婚的重视,闵乐逸的父亲闵太康已从辽州入京,祖母也从老家过来了。
闵乐逸许久不见亲人,一大家子团聚在一起,自然是高兴的,但高兴之余,也免不了一点小烦恼。
闵乐逸的祖母上了年纪,老人家和蔼可亲,知书明理,就是有点爱唠叨。想到疼爱的小孙子马上就要成亲了,老太太心里舍不得,装了一肚子的话,天天拉着闵乐逸说。
闵乐逸听见叫声,艰难地抬起头,看了虎符两眼,啪嗒一下又闭上眼睛,翻了个滚躲到床榻最里面去了。
虎符叫不醒人,无奈地出来,去正房禀报。
“逸哥儿又没起来?”老太太笑呵呵地问。
虎符睁眼说瞎话,“哥儿许是昨天跑马太累了……”
坐在母亲下手的闵太康叹气,想给自家哥儿找补一下,闵老太太却摆了下手。
“无妨,让他继续睡,睡到日上三竿也没关系。”
“啊?”虎符拿不准老太太到底是不是在说反话。
闵太康也一头雾水,“母亲?”
闵老太太想到昨天吴家递来的帖子,喝了口吴小将军孝敬的贡茶,笑而不语。
一个时辰后,吴深亲自骑马带着几车礼物来到闵府。
“吴家几处庄子把今年的年货送来了,有上好的鹿茸,鲜嫩的狍子肉,还有人参、燕窝和海参,都是外面买不到的。我听说祖母近日进京,特意送一些给您滋补身子。”
昭新帝登基后,抹掉了舅舅吴定山的罪名,吴家被查抄的家产也尽数归还,还又添了不少。
吴深拿着家里的好东西孝敬未婚夫郎家,几天就跑一趟,吴定山和吴夫人已经懒得说他了。
闵老太太笑着让下人把东西手下,给吴深看座,不急不缓地聊家常,吴深一边认真回话,一边忍不住悄悄转眼珠子。
“吴小将军在找什么?”
吴深被抓包,尴尬地摸了把鼻子,委婉提问,“今日怎么不见逸哥儿?”
定亲之后,出于礼节和尊重,吴深和闵乐逸有一阵子没有私下会面了,不过每次吴深来闵府送东西,闵乐逸都会找借口来前头。
两人也不说话,就那么互相看几眼笑一笑,心里便能高兴一天。
这次来送礼,吴深依旧提前一日送了帖子,但这次处理帖子的人不是闵乐逸的大嫂任夙音,闵老太太特意没告诉任何人,就是为了单独见吴深。
以防万一,她还专门叮嘱闵乐逸,要他卯时到前面来。闵老太太对自己养大的哥儿心里门清,要是提前不说,闵乐逸还有可能早起,要是说了,那绝对起不来!
闵老太太好整以暇地品了口茶,“我老婆子年纪大了瞌睡少,天没亮就醒了,逸哥儿年纪小贪眠,我一向不忍心叫他。”
吴深在人情世故上有自己的直觉,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闵老太太的意思。
“祖母放心,我对逸哥儿也是不忍心拘束他的天性,我父母连我都不管,更不会管逸哥儿,他喜欢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闵老太太笑了笑,打发丫鬟们下去。
“其实我知道襄平府的事后,有些后悔把逸哥儿送到他父亲那边去。”
吴深一下子紧张起来,闵老太太用闲聊的语气说下去。
“本来是觉得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精力不□□际少,挑不到好人家,不如让他父亲操办。谁料我那儿子在外头的事情上灵,对内宅事务一窍不通,让逸哥儿受了好大的委屈。”
“早知道是这样,就该在南边给他挑个殷实人家……”
吴深扯了扯嘴角,老太太这意思好像不只是看不上那劳什子的郁家,也有些看不上他啊。
吴深知道,逸哥儿是祖母带大的,祖母是他心里最亲的亲人,不敢怠慢,只敢在心里叫苦。他这一路上没有遇到半点阻碍的婚事,到最后一步,终于遇上娘家人的挑剔了。
“祖母。”吴深正了神色,认真说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谁都说不准,但我一定是乐逸最好的归宿,乐逸也会这么觉得的。”
闵老太太笑了,“我知道,我对这门婚事最满意的地方,不是圣上赐婚,也不是吴家根基多深,小将军多么青年才俊,而是逸哥儿自己喜欢。”
“那祖母……”
“老婆子不是来说扫兴话的,只是想告诉你,你们的婚事这么好,最主要的原因是乐逸自己喜欢。”闵老太太看着吴深,重复了一遍,“喜欢是最重要的。”
室内茶香袅袅,初升的太阳冲破云层,金色的晨光穿过敞开的门,铺在青石地砖上,微尘在空气中缓缓飞舞。
吴深站起身,郑重行礼,“我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