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她伸手从她手里拿过那块残缺的香丸,苍老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你怎知我平日用的就是这个?”
“绾儿不才,但对香却有些浅薄研究,方才闻到那香炉的香,就觉不对劲,让秋茶去香房寻了颗一样的过来,仔细一看,便······”
老夫人并没有马上认可她的话,而是坐到罗汉榻上,对旁嘱咐道:"代嬷嬷,去请府医。"
雪下大时,祺老已经验完了所有香丸,并对两边进行比对。
老夫人听完回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吩咐把库房里存的龙脑香取来换上。
她转身前深深看了江绾一眼:"你倒是个有心的。"
祺老来时,额前有汗,神色算不上妙,他瞄了眼江绾,后又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老身过后会再为您号脉,开些恢复的药方,只不过,大爷那边······说是风寒又重了,老身需得先过去瞧瞧。”
老夫人面露焦色,“快去快去,我这儿不打紧,何时来都成,鸢儿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祺老来匆匆去匆匆,江绾倒是面不改色。
她知道,这是机会。
她上前半步,也露忧色,轻声道:“祖母安危,总是要紧的。”
她瞧向门外大雪,“这天越发的寒冷,孙女想请秀锦阁的范娘给大爷裁几件新袍,大爷病着,妾身心里头急,干坐着更是难安,总要为大爷做些什么······"
见老夫人面上有了松动,她又补充道,”用孙媳陪嫁的那匹孔雀罗。"
老夫人拨弄着腕间佛珠,摆了摆手,“去吧,书”她眼角瞥向那堆书册和待续的笔墨纸砚,“何时何地都能抄,在我这儿总归不便,回雪见院去吧。”
“不过,府里人多是上上下下走动的,你小心别磕碰了。”
意思是,就算是放她回去,依旧又许多双眼睛盯着她,通风报信之举,不可能。
江绾心如明镜,“老夫人安心,绾儿向来守规矩。”
雪粒子敲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江绾捧着汤婆子站在秀锦阁的廊下。
秋茶正踮着脚替她拂去鬓边沾的雪沫子。
她的手指突然一顿,轻声道:“夫人,范娘来了。"
范娘抱着匹月白缎子从回廊转过来,发髻上连朵绒花都没有,十分素朴,只在腰间挂了把铜钥匙,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范娘与陆管事、周嬷嬷本是平起平坐的地位,都是老夫人从宫里带出来的。
老夫人却从未提起过她,但府中谁人不知。
江绾不知。
也是因着查祺老,顺带摸了摸这府里都有哪些人,才知道范娘何许人也。
但多的是下人对她闭口不谈,消息也只摸到微末。
如今见着了真人,倒是有种与武林中和山林高手会面的错觉。
江绾的目光轻扫,最终落在那钥匙上,心底希冀着某件事。
"给夫人请安。"
范娘行礼时膝盖弯得恰到好处,既不失礼也不显卑微。
待进了内室,她将缎子往案上一放,道:“夫人可知孔雀罗要配什么里衬?"
江绾指尖抚过缎面,触到一处细微的跳线:"云纹绉纱吧,与肌肤接触舒服,大爷也能穿着舒适。"
她抬眼直视范娘,“不知范娘在这府中过得可舒适?”
范娘一板一眼回道:“自是舒适,在老夫人底下做事,谁能遭亏待?”
“我可听闻,周嬷嬷日常没少克扣秀锦阁的银两,对公对私,似乎······都谈不上友好。”
范娘手一顿,“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就喜欢爽快人,”江绾嘴角一勾,起身拉过范娘不似其他下人般粗糙的手,反而细嫩。
这便是绣娘的手。
她说:“我们合作,让那周嬷嬷少说些刻薄话,如何?”
江绾本来并不想对付周嬷嬷,只求各自相安,但这次若是不除掉,怕是后患无穷。
她不能总被拖着走,要得大爷与祖母的青睐,那便必须踢掉绊脚石。
再求相安,那她就不安了。
范娘却挣脱她的手,“夫人,选好料子,奴婢就先下去了,不打扰夫人,抄书。”
在范娘踏出门槛那一刻,江绾开口:“你就甘愿一直被踩在脚下,受欺也不吭声?我听秀锦阁的姑娘们说,范娘以往可是手握重权,风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