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茶看着六大箱的书,犯了愁。
“夫人,您教奴婢写字吧,您的字好看,奴婢当帖子练练,再帮您抄。”
江绾早就坐得安好,提笔开始了。
她虽无奈,但依旧笑着:“祖母就给我几日时间,你学我的字,需得学多久?”
闻言,秋茶还真在脑子里仔细排演着,费劲分析着,最后蹙紧眉头,“好像,需要很久······”
“但,”她急忙说:“但奴婢可以先学着,以后定能帮上您!”
“怎么?你还希望我往后还被罚抄书吗?”江绾逗着她。
“不不,奴婢绝对不这么想,那奴婢不学了。”
秋茶低着头,乖觉地跪坐在一旁为江绾磨着墨。
“学,为何不学?正巧趁着这些日子闲着,我教你认更多的字。”
闲着啊……
“夫人,您不必勉强自己强颜欢笑的。”
江绾摇头,低垂着双眼,抄书的动作万分轻盈,就像是怕吵到什么,实际上,毛笔与宣纸的触碰,又能有多少声响。
“我并无强撑,就老夫人知晓的事而言,她对我的处置,已经是十分宽容了,说实在,兴许我还需要磕几个头以表谢恩。”
“若是在宋府······”她眼眸蒙上一层虚雾,让人瞧不清情绪,“我可能早已在又黑又小,还满是爬虫的屋子里等待生死裁判了,甚至都没有光透进来,一伸手率先粗碰到的,是铁栏。”
“夫人?”秋茶越听越懵神,“您说什么宋府啊?还说得这样真实,奴婢都要以为您真被这般对待过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江绾忙盖过此事,尽力压低声音,出口已然是气音,“一个消遣的话本子罢了,你快些写,今夜就练这两个字。”
“哦。”
秋茶点头,乖巧地提笔,眼睛瞪大,吃力又认真的落笔,像是在与纸上那两个字“和”“福”较着劲。
孩童时,江绾也教过她认字写字的,只不过学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之后,她就没了兴致,如今的苦楚,都是懒造就的。
檐角的铁马雕被北风吹得铮铮作响,日光攀爬着墙面,顺着窗棂落在江绾后背上,那背一晚过后,依旧挺直着。
里屋有了动静,老夫人接过嬷嬷手上的瓷瓶,漱了口,嬷嬷拿着湿布为她净脸,而后才下榻更衣。
“她还写着?”
嬷嬷给老夫人系腰带的手一停,而后继续,“一夜未眠,抄了整两本,字迹工整,没有错字,看样子是费了工夫的。”
“她倒是实在,我又没让她今天就要全抄完,怎么就这么认死理,这丫头······”
“老夫人心疼了?”
老夫人眼眸幽深,“不至于,这才哪到哪,只是就她这性子,以后在哪都要吃苦头,说到底,也是我招来的人。”
她叹着气,气息中有失望。
“人心难测,人性复杂,公主······老夫人莫要想多了,伤神。”
“时辰到了,派人去江府和长今阁一趟吧,做得隐蔽些,寻个说得过去的由头,莫让人听了闲话。”
“是。”
打更声入耳,下人们纷纷抖擞着精神,在这屋内进进出出,或摆弄盆栽,或洒扫一夜落灰,或灭灯,或换香点香。
江绾跪坐在青蒲团上,手腕悬空提着紫毫笔,一滴墨将落未落地悬在笔尖。
她目光落在香炉升起的烟线上——那缕青烟升到三寸处突然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味道奇特又熟悉,昨夜不是这香,似乎是固定祭祖的日子,所以用的是圣上特赐沉香。
今日换了。
这香······有问题。
江绾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在宋府调制过的千百种香方里,就有一款"雪春信"和这很像。
表面是安神的沉水香,内里却掺了白芷、川芎与血竭,久闻会令人头痛欲裂。
她起身走过去,在那点香的丫鬟走后,打开香炉,拨弄了些许末端的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