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内乱成一团,以亲眼见到了了上师头颅的沙弥为首,数名僧人现出疯癫之相,数万前来观礼的信衆在寺外跪地不起,内外齐宣佛号,天地间一片悲鸣。
雷霆震怒。
护国寺自此被封,里外不可通,天子亲自坐镇殿中,令刑部郝时安当衆审问。
先是那夜伺候灵童的几个宫人与护卫,数人之辞互相印证:
约莫亥时一刻,宫人伺候灵童沐浴更衣完毕,出门,因未得吩咐,再未入内。亦未见灵童再外出。
上师则是丑中独自去往灵童房中,至发现尸体时在内两个时辰,亦未离去,也因其吩咐有事交代灵童,任何人都不曾入内。
经郝时安追问,护卫又道,当日寺中数千人,因谁也不料会有人如此大胆,护卫们都在门前守卫,并未守窗边檐上。因大雨倾盆,不时雷电交加,声音听不甚清,不过未闻任何争论丶打斗。
有两人又补道:有时雷声停歇,听见过上师说经,但好似未听到灵童声音。
郝时安若有所思,又问那贴身服侍上师的沙弥,“上师何以深夜前往灵童房中?”
那沙弥伺候上师多年,对其敬仰比衆僧还要更甚,满眼含泪道,“上师说,灵童明日……今日剃度,还有一言未曾相告。”
“何言?”
“上师不曾相告。”那沙弥微一迟疑,“不过昨夜雨大路滑,弟子担忧上师无人搀扶,曾一路跟到灵童房外。”
他忽地瞥了一眼宇文承都的方向。
那宇文承都似一夜未睡好,面色愈加虚白,鹰眼中怒光湛湛,吓得那沙弥立刻垂下眼。
郝时安将这点儿动静收入眼底,“师父看到了什麽?”
“弟子不敢胡言。”
“有皇上做主,请师父直言。”
那沙弥又看一眼当中天子,更避开他眼睛,似觉他比宇文承都可怕许多。
皇帝脸色不大好看,说话却还客气,“小师父如实道来,不算胡言。”
“是。弟子,弟子是昨夜随上师到了灵童房外,见他老人家安然进屋,便要离去……”那沙弥又以馀光瞥了一眼宇文承都,“可这时,迎面两位施主仓促行来,一下便与弟子撞上了。”
虽未指名道姓,谁还不知?郝时安偏问,“师父,你说的两位施主,可在此间?”
“……在。”
“劳烦师父为我等指一指。”
那沙弥擡手,果真指向宇文承都,“除了这位施主,还有一个黑衣刀疤施主。”
多数人也都见过那黑衣刀疤施主,知正是宇文承都的护卫陆满归,宇文右丞宇文鹄当即浓眉深皱。
郝时安温声道,“小师父,上师乃丑中到灵童房中,那这二位施主出现时,也约莫是丑中了?”
“是。”
“请问他是往哪里去?”
“他们正是往灵童房中行去……”
殿中一静,宇文承都紧走出几步,怒指那沙弥,“你含血喷人!”
宇文鹄喝道,“陛下在此,轮得到你放肆!跪下!”
宇文承都眉间狠跳,跪在地上,愤愤不平道,“小臣知罪,请陛下责罚。只是小臣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杀害上师;杀上师者另有其人,望皇上明鉴!”
亲卫首领道,“郝大人先问的可曾有别人进屋,小宇文大人未曾进屋,因此属下说无人。”
这句自是解释给天子听的。
天子靠在座上,“说下去。”
郝时安道,“灵童剃度前夜,上师或有引领,不足为奇。禅宗六祖慧能大师释顿悟法门,小宇文大人忽生向佛之心,也恐有机缘。虽则深更半夜,大雨倾盆,二位雨中冲撞了师父,当时怕是有几分惊慌,然二位一个乃朝中大臣,一个是大臣护卫,师父何以惶恐至此?”
衆人顿道,郝时安好厉害的嘴!
口中说宇文承都生向佛之心,谁不知他往年从不来寺?这“忽”字便可圈可点。
正事发之夜,“深更半夜,大雨倾盆”,一个朝中大臣,带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横行寺中,还把人家小和尚吓得不敢说话,谁不问一句发生什麽?当今素尊佛道,又天性多疑,宇文承都还敢不说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