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被他那双眼睛望着,他立刻便感到了畏惧——他像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按住了他的命门——他与别人都不同了。
“小师父,它跳得更快了。”
也难分清究竟是他话语之力,还是那逐渐逼近的温热鼻息使然,季千里心口又被迫跳得更急促,渐有蹦出喉咙口的危险。
他想拂开他的手,但倏地鼻尖一凉。
这人凑得很近,几乎与他鼻尖相抵,“小师父,这可如何是好?”
季千里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越公子,你收下银子罢。”
“为什麽?”
“只等你收了,它便好了。”
“是麽?”
“我想是。”
“不行。”
“为何?”
“我不想。”
季千里睫毛一颤。
眼下像被羽毛拂过般,有些痒痒。
一股温热气息贴上唇。
哗啦,哗啦啦,哗啦啦。
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脚下後退,但腰被猛地收紧,一条手臂搂在腰上,将他整个地带了过去。
“……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
两侧绿柳依依,稀稀疏疏垂下,罩出了另一片天地。
“咻——”
紫色烟火在他们头顶炸裂开。
继而便一朵接着一朵,五颜六色,竞相开放,“咻咻——”
“咻咻咻——”
刹那间,姹紫嫣红开遍,耳得为声,目遇成色,如七彩雨点纷纷坠落,罩上这人那一身白衣黑发,罩上他的眉眼鼻唇。
是因这光,亦或是因他微微垂了眼睑?这人原本散漫而倨傲的黑眸莫名生出几分温柔。季千里微微睁大眼。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油然而生:原来方才拂过眼下的不是羽毛,而是他很密的睫毛。
忽然,在那双总让人辨不明情绪的眼睛里,他头一回看到一个少年,那是个素衣黑发丶面露茫然的无知少年,那少年满脸惊恐,下意识要往後退,却反被他握住了手腕,又拖入怀中。
“小师父,你害了病,求菩萨是没用的……”那人声音很轻,含着笑,“你可知这戏唱的是什麽?”
一阵纷繁杂沓的脚步声从他们身边穿过,间或听到人声,“……听说是在风波湖上,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送给心上人的……”
他在说什麽?
“……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
这又是什麽曲子?
“……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
钟鼓楼佛殿……
他眼前掠过一片山寺。
那山上光阴缓慢,此时必也绿草蒙茸丶幽雅清静,那千年古刹中,佛祖宝相庄严,梵呗钟鱼之声绵延不尽。
那正是他念兹在兹丶无时或忘的归宿。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然而,此时这山寺古佛竟只如浮光一掠而过,这归宿忽而变得若隐若现,遥不可及,没能压住他心里那股奇思怪想。
季千里听到有人轻轻问了一声,“什麽?”
“这叫,”他眼睁睁看着他凑近他,“——《思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