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醉卧,阿笙颇为欣赏。不过美酒佳肴在前,当即更要果腹。一时狼吞虎咽。越东风多数时辰都在饮酒,只偶尔用些菜,季千里仍如身在寺中,合手後便安心用他的。
阿笙从未见过这许多好吃的,左手抓着鸡腿,右手大嚼牛肉,满嘴流油,看他闻酒肉之味目不斜视,问,“千里,豆花好吃麽?”
季千里点头笑,“是你让秦姑娘做的?”
“当然。哪有人像你,对豆腐百吃不厌,却偏不吃肉,我从未吃过这麽香的鸡腿,你真不尝尝麽?”
季千里摇头,“‘菩萨不忍吃衆生肉’,我是佛门弟子,怎可破戒?”
阿笙望了一眼恩公,眨巴着眼睛凑近季千里,悄声道,“难道你当真想都不曾想过?”
季千里摇头。
她愈发来劲,“反正你在山下,那戒律也管不着你,你试试如何?这里没有旁人,我不乱说,恩公也不像多话的人,是吧恩公?”
最後那一声微微拔高音量。
彼时越东风已放了筷,正靠在亭边圆柱喝酒,闻言懒洋洋道,“在下嘴严得很,活佛想吃烧鸡或是饮酒,都请自便。”
季千里仍是摇头,正色道,“戒律不在山上,是在心中。”
阿笙叹道,“我真不明白,我平日想吃还吃不上,你能吃却偏不吃,这是什麽道理?”
季千里笑了笑。
“我也不知。”
“我一想到你这辈子只能食素饮水度过,往後也不能娶妻生子,天天对着木鱼诵经念佛,那可真是……跟你这豆腐一样,没有一点儿味道。千里,我听说你和那些老和尚不同,一出世便被选中,小小一个便被送进寺里,你难道当真有前世记忆?”
季千里摇头。
阿笙摇晃着鸡腿,“那你既没有前世记忆,怎知自己愿意修佛呢?你不知烧鸡的味道,怎知自己不愿意吃它呢?你不知酒的味道,怎能说自己不愿喝它呢?”
——“你未尝过尘世因果,未曾度己,如何度人,度衆生?”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和尚不识肉滋味,为修佛法道慈悲——岂不正是此理?
“你说的也很对。”季千里喃喃道,“可我……我见过佛祖。”
“什麽?”阿笙瞪大眼,“当真?”
季千里点点头,认真道,“是见过的。”
他从来不撒谎,因此阿笙已信了十分,“他……它……长什麽样?它对你说什麽?要你这辈子都服侍它?”
越东风原本望着帘外,闻言亦投来一瞥。
他又如方才那般,目中略有讥讽,“在下也有些好奇,灵童在哪里见的佛祖?”
季千里擡眼。
风扬起了越东风背後轻纱,只见远处波光涌动,月光透进来,洒在他的白袍黑发上,仿佛给他蒙了一层荧光。
他呆望片刻,突然伸手指着他身後,嘴唇动了动。
越东风挑眉,“难道它就在在下身後?”
“……糟糕!天全黑了!”
季千里忙站起身,“阿笙,越公子,秦……”
回头见秦醉儿睡得正香,放低声道,“我已误了时辰,再不回府,娘肯定着急了。”
“哦……”阿笙站起来,“你要走了……”
季千里嗯一声,“阿笙,小舟破了,你跟爷爷先随我一道回府如何?”
阿笙这时才想起那船儿已破,自己已是无家可归。
彼时亭外暮色苍茫,爷爷不在身边,季千里又要走,那手里的鸡腿登时便不香了,当一声掉在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