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OK,无可避免。
“我没事的,完全没事。”妹宝自信满满地说,就差拍胸脯保证,“……只是晕厥而已。”
梁鹤深抿住唇线,在她的徐徐音节里,掀开眼睫凝望她的那一刻,呼吸是沉重的。
“不是普通晕厥。”握着她的手掌猛然收紧,紧得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嶙峋的骨骼,以及迅速升腾的温度,梁鹤深声音很低,“你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了,在那一刻。”
妹宝不知道怎麽狡辩,比起狡辩,她直觉他现在更需要安慰,于是慢悠悠蹭过去,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去亲吻,也转移注意力:“您有听见我晕倒前,跟您说的话吗?”
“想回家?”
“不是,但也是三个字。”妹宝提醒他。
“总不能是‘我爱你’?”梁鹤深确实被她的亲吻扰乱了节奏,至少确定那可怖的一幕已经是过去式,眼前的她活生生在拥抱他丶亲吻他,连那股没有散尽的鸡屎味也无比真实丶生动。
没想到他会这样接话,一种完全脱离他的调性而存在的调皮轻浮,但……招人喜欢,妹宝干脆接过来说:“嗯,我爱您。”
真要是单纯的“爱”,接着的那个称谓就不会是“您”,梁鹤深承认,这个细节让他不太愉悦,但他还是笑了笑,不再捉弄她:“听见了,你跟我说‘对不起’。”
“原来说出来了呀,我以为意念传声呢!”妹宝嘿嘿一笑,“那您呢?您说了什麽,我只看见您嘴巴在动,什麽都没听见。”
梁鹤深敲她额头,轻轻的:“不告诉你。”
被子蹬开,妹宝跪到床上,紧贴着他的身体追问:“有没有大喊,说妹宝,你不要吓我,不要丢下我之类的。”
“肉麻死了。”梁鹤深直觉自己一辈子说不出她期待的那种话,哪里知道他其实早就说过了,而且是以更楚楚可怜的姿态。
爱情让人失去理智,偏偏失去理智的局中人浑然不觉。
他伸手过去捞被子,一边把她裹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回答:“我吓得不行,哪里还说得出什麽话?”
妹宝眼神一顿,双手用力捧住他的脸颊,低头吻他额头:“对不起,世叔,这也是我现在想说的,如您所见,我不太健康,虽然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健康了,但很不幸,我还是暴露了。”
梁鹤深忽然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眼睛酸涩,更难受的,是胸腔处,闷着涨着的疼,让他呼吸渐急,甚至思考不出什麽周全的措辞,一股脑倾泻而出的,是心疼,也是生气。
“如果你想让我生不如死,倒不如痛痛快快给我一刀。”
“妹宝……”他紧紧抱住她的腰肢,将她连通柔软的被褥一并揉进怀里,落下的吻疾风骤雨,完全背离那个成熟稳重丶温和端庄的谦谦君子,好半晌,两人红着脸含着泪分离,他的大手抚在她的额角,一遍一遍,声音喑哑,“别把我想得太坚强,我承受不起这样突如其来的告别,别丢下我。”
——打脸来得那样迅速丶那样猝不及防。
说完,梁鹤深自己先笑了。
妹宝哽咽着说不出话,她无比确信自己对他的心情了如指掌,于是只能回应以拥抱,紧紧的拥抱,因为身体语言比任何口头语言都生动具体。
回想当年,她目睹苏鸣刚刚灌下那瓶百草枯,然後转眸看她,含笑悠悠说出“对不起”的心情。
根本没什麽心情!恐惧丶害怕丶生气丶自责丶怨恨丶绝望……统统没有,有的只是一片空白,一片坠进去後就动也不能动的空白。
她替梁鹤深委屈,因为那种任性的行为,真的太欺负人了。
终于,这样漫长的一天,时针转回了正常的速度。
大年初二,梁鹤深和妹宝一早回到巧梨沟。
虽然妇産科就在同一栋楼,但妹宝不想去探望大嫂和刚出生的侄儿,倒是听梁鹤深提过,在她睡着时,阮家老大来看过她好几次,然而这份深厚情谊不足以让她重燃勇气,所以,还是当逃兵吧。
她才十八岁,这个年龄做些幼稚而无礼的事情似乎也无可厚非。
是以,天蒙蒙亮时,妹宝醒来,抓着梁鹤深灰溜溜地逃出医院。
家里的冷清肉眼可见,大门隙出一条缝,应该是听见了脚步声,或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门缝里拱出一只黑乎乎的大鼻子,紧接着,大鼻子拱开了门缝,一个嘤嘤嘤的庞大家夥扑出来,朝着妹宝,她当即弯眸,丝毫不怕它把她扑飞。
实际上,大家夥还是很有分寸的,它在她身边刹车,然後晃着屁股,把尾巴摇成一朵花,在她身边转圈,妹宝蹲下去,它就躺倒在地,露出肚皮。
梁鹤深承认,那一刻他确实有些吃惊,因为阿黄这个名字,让他联想到的是田园犬,而不是一只重逾150斤,站起来比妹宝更高的圣伯纳犬。
他也在瞬间领悟,为什麽妹宝一定要他站在一百米以外等。
娇滴滴的小丫头怎麽会养那麽大的犬?不开玩笑,梁鹤深觉得阿黄张开血盆大口,或许能把妹宝的脑袋吞掉,当然,那条狗看起来……有些憨傻丶迟钝,总之,不聪明,也不凶残,应该做不出吃人脑袋这种恐怖的事。
正胡思乱想,妹宝领着阿黄走过来,向梁鹤深介绍,报了它的体长丶体重,出生年月,性格爱好……就差报生辰八字了,说完,她弯腰,亲吻那颗硕大的丶傻乎乎的狗头。
梁鹤深有点酸酸的感觉,但他总不至于跟一只狗争风吃醋吧?于是他做足了被嘴一口的心理准备,微微俯身,轻盈而友好地去摸那颗狗头:“你好阿黄,我是爸爸,很高兴见到你,今後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北城生活了。”
妹宝整个傻住,不是为他过分官方的开场白,而是为他的自称。
傻大个阿黄对他兴致缺缺,两只眼睛擡起来,充满了不认识丶不在乎丶不喜欢丶不激动……总之,就是很无所谓的态度。
梁鹤深吃瘪地收回手,擡眸,对上妹宝一脸忍笑的表情,他感到莫名:“怎麽了?”
妹宝克制不住自己,笑出声:“就是觉得您说……”
梁鹤深微微蹙眉:“什麽?”
“您说您是爸爸的时候,很可爱。”这话莫名烫嘴,妹宝垂着眸,咬牙切齿很勉强才说出口,等说完,又好奇梁鹤深的表情,于是擡头。
果然看见一张烧红的脸!
梁鹤深别开脸,轻咳一声:“你不就是这麽教小白的吗?”
“那不一样。”妹宝认真解释,“小白才几个月大,阿黄今年都五岁了,我可生不出一个五岁的儿子。”
“所以,我是姐姐,你是哥哥。”她纠正他的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