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野然的视线逐渐模糊,云辞的脸在他的眼中变得朦胧。他想再对她说些什麽,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最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云辞的哭声在耳边回荡,却越来越远,仿佛被风雪吞噬。
纪野然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但他的心中却无比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最後的使命。
-----
再一次有记忆的时候,云辞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在这里,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风雪的声音。她努力去听,却只能听到一阵刺耳的耳鸣,随後是一片死寂。
安静,从未有过的安静。这麽多天以来,她早已习惯了伴着风声入睡,又被风声吵醒。可为什麽现在,风声消失了?她现在在哪里?为什麽会在这里?在这之前,她经历了什麽?为什麽她会觉得,此刻需要风声?
她为什麽……不记得了?
云辞挣扎着坐起身,大脑昏沉,头痛欲裂。她试图忽略这种不适,转头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病房,旁边有一张空床,整理得干净整洁。面前是一台黑色的电视,房间有一扇窗。云辞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玻璃向外望去。
她看到了雪山。
高耸而遥远,轮廓模糊,像是一张风景照贴图。她的头痛得更厉害了。
云辞扶着窗台,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就在这时,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像是梦境一般。她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雪白的世界中,转身看向她,随後慢慢走近,将她拥入怀中。
她努力想看清男人的脸,可越是努力,头痛便越是剧烈。
忽然,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云辞擡头,看见是周琳。她认识周琳,她们是同事,也是朋友。云辞想站起身打招呼,却发现周琳在看到她的瞬间脸色大变,随後急匆匆地跑到她身边。
“云辞……你不要哭。”周琳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擦拭她的脸,声音忽远忽近。
云辞愣住了。她在哭吗?她有些不相信,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指尖果然触到了湿润的泪水。
她看向面前一脸担忧的周琳,想要开口问她发生了什麽,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纪野然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周琳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自顾自地说着,“队里只剩下我们了,云辞,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被打垮。”
纪野然。
这个名字闯入云辞脑海的瞬间,剧烈的头痛也随之袭来。
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记忆碎片。她第一次与他相遇的旅馆,慕士塔格的营地,关于雪山的秘密,两人在火堆旁度过的夜晚……
然後是……
云辞想要停止回忆,可记忆却如潮水般涌出。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双手。记忆中的鲜血,他怀抱的温度,此刻全都消失了。一瞬间,她感觉头痛转移到了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刺痛难忍。
她想说话,想问问周琳,为什麽她还活着。
可她依然发不出声音,仿佛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她努力张开嘴,喉咙里却找不到任何声调,就连哭泣都是无声的。
周琳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眼眶也红了。她将手中的纸巾丢到一边,用力抱住了云辞。
“我知道,我知道……”周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云辞,我们不能被痛苦打败。云辞,我知道你能撑过来。”
眼泪依旧在流。
云辞在周琳的怀里,感受着脸上滚落的泪水,感受着每一口刺痛呼吸,感受着心脏被紧紧攥住的窒息感,最後,感受到自己的沉默。
那沉默是一种呼救,可惜,没有任何人能真正听到。
窗口外的雪山是慕士塔格。
这几天,云辞总是会不自觉地看向那个方向。小小的窗户外,时而有风呼啸,时而沉寂无声,但雪山始终矗立在那里,仿佛一座永恒的纪念碑。
慕士塔格的雪依旧没有停。明明是夏天,但云辞的脑海中充斥的却全是寒冷的记忆。每当她想起纪野然,首先浮现的是那呼啸的风声,然後是雪花在眼前飘落的画面。有时,她会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那里,可眼前飘落的雪却是血红色的,温热的。
她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无。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雪地上,竟开出了红色的花。
然後,她惊醒,眼前依旧是浓雾般的黑暗。她起身,走到那扇窗前,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被什麽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面对痛苦,云辞擅长的是逃避。
每当想起纪野然,她就会努力将自己抽离出来,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她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着那个痛苦的自己,却什麽都感觉不到。
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已经是好几天之後的事了。
周琳每天都会来看她,云辞一开始沉默不语,周琳便自顾自地说些无关紧要的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当云辞学会将自己抽离出去後,她似乎在那片空虚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终于,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麽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