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月寒日暖煎人寿
粥已经凉透了。
施令黛吃了一勺粥,发凉的小米落入胃部,黏腻地打结,开始抽痛。
施夫人面色一冷,伸手打翻他的碗,“吃什麽,娘给你做好的。”
施令黛一语不发,面色一阵阵发白。
施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施路成!你别给我装模作样的,外面到底什麽情况,家里过成这样,你凭什麽不让我出门,你是怎麽想的?”
施老爷拿帕子擦了擦额间的热汗,“外面……外面有流民造反。”
施令黛静静地看向他,“厌帝没有出手吗?”
施老爷喃喃道:“厌帝不在了。没人护住施家了,你们不要出门。我们还有粮食,还有看家护院的小厮护卫,出去了就没有了。”
施夫人根本不信,冷冷道:“流民敢跟我们施家对着干?你若是像个当家的,就实话实说,外面到底怎麽了。”
施老爷捏着帕子,忽然暴起,额间青筋狂跳,一口气把桌上碗筷扫下,“你们都给我闭嘴!”
後面的弟妹哭了一声。施令黛眯了眯眼睛,他今岁不足十七,强行冷静道:“娘,你别问了。爹,你也别生气。大家好好的,一定能熬过去的。”
他单膝下跪,跪在地上捡起瓷片,浑浑噩噩间踉跄一步,手腕撞上瓷片,流出惊心动魄的一道血痕。
血液弥漫在腕间,一寸寸蔓延入红绳内。施令黛覆上去,温热的红线残留有馀温,仿佛长厌君握住的那一瞬间。
他跪着一点点堆起瓷片,直到眼前模糊一片,热泪朦胧滚入冰凉的地面,心脏像是随之破碎。
施令黛低声哽咽道:“因为厌帝不在了啊。”
屋中没有人开口,寂静无比。施令黛拖着身子走回了屋内,坐在软床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片刻後,施夫人推开门,悄声来到他床边,红着眼呵斥道:“哭什麽,不就是神君没了,没人庇护你就活不成了吗?你不是天天说自己是气运之子吗?怎麽折腾成这样,一点骨气也没有。拿着。”
施令黛掌心一凉,迷迷糊糊被塞入了一个东西。
烛火摇曳,昏暗却仍留有暖光。施令黛仰头一看,竟是施夫人自己的施家令牌,“娘,你把这个给我做什麽?”
施夫人不回答,“你拿着就是了。”
施令黛不明所以,令牌被施夫人好好挂在了他的脖子上,是一个酒壶形状的精致玉髓。
施夫人嘱托他,烛火下,眼尾尽是温柔的爱意,“好好戴着,出事了往西跑。见到人喊爷爷奶奶,嘴甜一点,不要骨气,只要留一条命。听到了吗?”
施令黛愣了一下,“娘,你跟爹聊过了?”
施夫人转头便走。施令黛坐在床边,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怎麽回事?他得到的信息太少,胃又开始抽痛,额间渗出大片大片的冷汗。施令黛半梦半醒间,身上却像是扔了一把烈火,肺腑发烫。
施令黛喘息了几声,还未从床上爬起,忽然听见了一阵阵敲门声。
咚,咚,咚!
不像敲门声,像撞门声。施令黛警惕地拿起角落里的长枪,从窗外望过去。
咚,咚,咚!
男子穿着粗布麻衣,连补丁也没缝。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半的白骨,上面挂着腐烂的血肉,明明已经骨瘦如柴,脸上却尽是爆裂的凶狠。
他将手中的木条往施令黛门上撞去,目光中满是呼之欲出的杀意。
咚,咚,咚!
夜色茫然,一声声剧烈的响声撕碎苍穹,几乎要淹没整个思绪。施令黛只愣了一下,门就已经临近撞开。
他离得近了,终于听清楚这几个流民在讨论什麽。
“草,老子一路杀进来,施家人一个得这病的都没有,还骗我们说长厌君有办法,长厌君都死了!是想让我们病死吗?”
“施家人真是作威作福惯了,今天非得让他们知道好歹!”
他们的话落在空中,像一把利刃,直直戳中了少年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