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虫子。”允鹤走近两步,在赵远山的衣襟褶皱处拈出一点针尖大小的赤色。
他将这点赤色放入燃着的油灯里。
灯火蓦地变绿了,嘭的一声蹿起一缕黑烟,而後消失不见。
晁风皱眉:“怨气?”
允鹤轻“嗯”一声:“南梁《太平广记》有记,汉朝东方朔曾遇一虫,赤如肝,头目口齿悉俱,集怨气而生,嗜血。”他伸指,在左腕伤口附近用力一划,拉开一条二指深的新口,里头并无鲜血溢出,倒是隐约可见一些赤色细小的挪动。
“这种虫子,未吸血之时,体型极小,肉眼几不可辩。吸血之後才会逐渐变大。”
晁风脸色凝重:“你是如何遇袭?”
允鹤淡道:“当日我只顾留意眼前变故,不曾想它忽然自我背後出现,我擡腕去挡……”他耸了耸肩,说得轻描淡写。
晁风眉心紧蹙:“我若没记错,你的护体神光本身不弱。”
允鹤懒声道:“玉麟衣,给了迟瑞。”转移话题,“我已经暂且用神力,将它们压制住。”
晁风沉声问道:“难道就不能把它们逼出来?”
允鹤点头:“试过了。奈何这些小东西一入体,增长速度就极快,只要有一只留在体内,就很快就能生出一群。这东西,若说是妖力,实在太弱,暂时留它们也影响不大。真要潜心去对付却太费劲了。眼下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麽,便先不管了。”
晁风沉吟片刻:“无论如何,要尽快想办法解决。”
允鹤眉间笑意一扬:“我有分寸。”
晁风想了想,又道:“龙族治愈术,只能平创口……”
“知道。”允鹤手肘在他胸腹间一杵,笑道,“你若能治,我早就死皮赖脸求你帮忙,还须得你亲自开口。不过你若能帮帮小瑞……”
晁风面有难色:“并非我不出手,封印仍在,断骨再续,有难度。”
允鹤“哎”一声叹:“你也当真是执着,自甘封印,便为了这一人一城。我若是你,说什麽也……”
晁风擡手打断:“够了!”他静了静,“眼下该留意的是武馆之事……”
话未说完,一阵阴风卷进来,油灯的火化作一缕轻烟。
整个藏尸间一下陷入黑暗,唯有底下冰床在天边一弯冷月照耀下,有了微弱惨白的亮度。
阴风溺卷的瞬间,四面纱窗,同时有细小的风声破空直入。
月光陡然一暗。
“上去——”允鹤抛出鈎索,一下勾住房梁,抓住晁风的衣领,一荡,先将他甩上去,随後自己凌空一个翻身,稳稳踩上屋梁,身形急上,直接冲破屋顶,穿飞出去。
冷月下,千鳞万瓦绵亘不断,宛若上古神兽的背脊,奔涌延展至于大明宫高耸的阊阖。
无声的,四道黑影倏然而上,将他围在中间。
月白如霜,这四道黑影地上却没有投影,只有一个模糊人形,五官丶面目全然不辨。
突地,他们齐齐躬身,动作整齐划一,向允鹤疾冲过去。
允鹤纵身朝上一跃。
四道黑影撞在一起,合成大团黑雾,又向四面分出四道人影,重新分立四角。
允鹤身後生出双翼,半悬于天际,俯瞰着底下。
适才,就在人影重合的瞬间,晁风斜出一刀,拦腰横削,整个人竟被那团轻飘飘的黑雾反震出去,凌空翻了跟头方才稳住落地。
他扬手揩去嘴角的血水:“好重的怨气!”
允鹤出声提醒:“世人皆苦,故而生怨。怨生嗔痴,是世间最沉重也最强大动力。”
晁风:“哼!”手掌在龙纹长刀上一抹而过。
一道暗色鲜血充满血槽,刀身瞬间亮了起来,锋芒毕露。
他双手握刀,疾冲两步,自下而上斜挥出去。
一道刺目的半月形弧光在屋脊乍现。
大片青色的瓦片受到波及,一浪接一浪,鱼鳞般翻飞而起,四散乱舞,尘埃直蔽天日。
霎时间,仿佛整个夜空都被这一刀劈开一道黑色间隙。长安城的白墙青瓦,拱桥小巷,全部被撕碎,随着流光倒纵,唯有乱石横空,刀风呼啸。
允鹤头次见识到晁风这柄龙纹长刀的真正威力,他身形被这股力量带动,扇动双翼,盘旋着发出一声清啸。
“等等——”
四道黑影无声炸响,被刀风绞碎。
允鹤绝没想过,晁风一刀几乎掀了整个大理寺的屋顶。
黑影被撕碎,黑气流窜外泄,馀下一堆赤色粉尘,在空中纷纷坠落。
晁风略躬着身,这一刀显然消耗极大,他持刀的手微微颤抖,龙纹长刀光华流转,散发着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