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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山路上，一个小孩踽踽独行，正是徐春雨。他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神中，透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他身形瘦弱，头显得格外大，在细瘦的脖子上摇摇欲坠。身上的衣裤满是补丁，一针一线都凝聚着母亲和奶奶的心血。一个泛黄的书包斜挎在他肩头，里面装着奶奶省吃俭用留下的口粮，还有妈妈新近寄回的信。

奶奶颤抖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老徐啊、老徐，你在哪里？还在不在这世上啊……”就在昨天，奶奶拿出一张照片，给徐春雨讲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照片上，奶奶和爷爷端坐着，奶奶怀里抱着的正是父亲。奶奶说：“我们家原本住在长江边，是书香门第、殷实人家。云南熊司令率领人马路过此地，你爷爷毅然投笔从戎，这一去，几年都音信全无。有一天，我正在书房教你爸写字，佣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说咱家院子被县衙包围了。大家都慌了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儿，县衙的人冲进家里，要当家的出去说话。你祖父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祖母扶着他来到客厅。县衙的人问：‘徐老太爷，你家公子回家了吗？’祖父回答说：‘没有！怎么了？’县衙的人瞪着眼睛说：‘你装什么糊涂？你儿子临阵脱逃，现在落草为寇，公文已经下达，要将他缉捕归案，识相的就交出人来。’大家都说真的没见他回来。县衙的人恼羞成怒，命令差役们里里外外搜查，把咱家翻了个底朝天。人没搜到，金银细软却被抢走不少，临走还把你祖父抓进了县大牢。我变卖家产，四处托人、上下打点，就想救出你祖父，可仇家也在四处活动，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你祖父受尽折磨，惨死在牢里，祖母也因此气绝身亡。仇家趁机霸占了咱家的田产，即便如此还不肯罢休，还要斩草除根。一天晚上，在仇家做事的一个远房亲戚悄悄来告诉我，他们要对咱们赶尽杀绝，当晚就要对你爸动手。我听到消息，连夜背上你爸逃走了。一路上风餐露宿、东躲***，最后来到了你表奶奶家。几十年来，我和你爸为了找你爷爷，回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四六年，我们悄悄回去，一点线索都没有；第二次是五三年，虽然能公开回去了，可依旧毫无消息。后来，阶级斗争天天讲、年年讲，你爷爷当年投的是旧军队，被当成旧军官，我连提都不敢提了。”

这是徐春雨第一次听闻爷爷的故事，他在脑海中想象着爷爷扛枪打仗的英武模样，心里想着：爷爷怎么可能是逃兵？简直是胡说八道！他学着班主任的语气，在心里坚定地说：“不！爷爷是英雄，说不定还在哪里当官呢！”可又不禁担忧起来：要是见到爷爷却不认识可怎么办？对了，照片！一定要把照片保存好。他幻想着真有一天见到爷爷的场景，会激动得哭出来，会紧紧抱着爷爷大哭一场，会把父亲的事说给爷爷听……想到这儿，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他在崎岖的山路上不停地走着，从黎明走到日头偏西，好不容易翻过了那几座大山，来到了碎石公路上。向路上行人打听后得知，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到达成都，就能见到妈妈。他甩开膀子，加快了脚步。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便在路边沟里，用手捧几口水喝。

正走着，一个骑车的青年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那青年一连串地发问：“你是哪里来的？到哪里去？叫什么名字？干啥的？”这连珠炮似的问题把徐春雨吓得结结巴巴：“你……我……我……我……”“我什么我！”那青年“啪”地给了徐春雨一个耳光。徐春雨眼冒金星，哭着喊道：“你凭什么打人？”路上的行人也纷纷指责：“这就是个小娃娃，你打人家干啥？”那青年却大声叫嚷：“打他？我还要关他！昨晚供销社的东西被盗，肯定是这小家伙干的。走，跟我到公社去！”说着，便拉着徐春雨要走。

青年把徐春雨带到公社，进门就又给了他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墙脚边。然后对守门老头说：“抓到个小流窜犯，我吃完饭再来审他，今天非得审出个所以然来！”守门老头见小孩可怜，同情地询问徐春雨。徐春雨蹲在墙脚，边哭边说：“我是三年级学生，他们说我是流窜犯，我只是要到成都去找妈妈，却被当成流浪儿，还打我。”守门老头无奈地说：“你怎么招惹上他了？他可是社长儿子，还是公安特派员。”就在这时，副社长进来了。他问守门老头发生了什么事，守门老头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副社长生气地说：“简直乱弹琴，毫无道理，让他走！”

徐春雨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那里，他生怕那个恶人又追上来，一口气跑出十多里路才停下来休息。前面路边，有辆汽车正在装载毛抬杠。旁边有几个背着背兜、行李的赶路人，为了搭车，纷纷放下行李帮着装车。徐春雨也上前帮忙，不一会儿，车就装好了。大家互相搀扶着爬上汽车，坐在毛抬杠上面。汽车摇晃着在公路上行驶。徐春雨紧紧抓住捆绑毛抬杠的绳索，看着公路两边的竹林、瓦屋、行人飞速向后退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可是他第一次坐汽车，以前只是在电影和图书上见过，从未真正见过，更别说坐了。如今，汽车载着他飞驰，他怎能不高兴？他想唱歌，于是真的大声唱了起来：“向前、向前、向前……”

小说《春雨秋阳》第2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