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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一（第1页）

踏莎行（一）

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公孙祈不敢去见父亲。

被雪掩埋着的，是一座寂寞的宫殿，宫殿中只有四位主人，却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忧愁。

人的一生时时都面临着抉择，有时候不经意间的决定，就让未来的一切破碎不堪。

公孙祈坐在檐下看雪，她抱着大将军，却连顺毛的动作也做不了。她叩问自己的内心，“公孙祈，你是宫殿最寂寞的人吗？”

她回答自己，你不是最寂寞的人，父亲，母亲，弟弟，他们比你都要寂寞得多。

“公孙祈，你是宫殿最痛苦的人吗？”

她回答自己，她不是最痛苦的人，是她导致了她最亲近的人们处在痛苦之中，她是痛苦的根源。

如果不是她的违逆，母亲不会生气，如果不是她的动心，弟弟不会不满，如果不是她的寡断，父亲不会憔悴。

如果死在回国的路上就好了，那样既完成了她的使命，又不会让她的至亲感到痛苦。而且她也已经遇见了先生，她终于懂得了先生所说的在合适的时间死去，这是一种多大的幸运。

一个人，在无边的痛苦中不知道该怎样行动，于是丧失了所有的动力。一只猫，在仅有的寿年里，以沉默来安慰这个浑身散发着悲伤气息的人。

雪下得很大，仿佛要把人间都藏起来，等到寒冷的冬天过去，又在春天悄悄把世界放出来。

楼渰第一次主动到长欢殿见公孙祈，因为有些人的心情，懂的人自然会懂。

那个坐在檐下的公主，像一口古井幽静深邃，然而她的内心已经翻起了滔天的巨浪了吧！

“殿下，雪景虽好，看久了却会伤眼睛。”

楼渰坐在公孙祈的身边，看她所看，想她所想。

这句话多像初见时的告别之语呀，紫阳花虽好，却是毒物。原来先生从初见就在照顾她了。

公孙祈道：“我曾万般感谢先生救我于悬崖之上，然而现在却开始後悔了。”

楼渰回答：“那麽殿下便怪罪那个轻率的臣子吧，他回想起殿下的样子，于是放弃了离开远游，而是匆忙赶去相救。如果殿下认为自己有万般的错，那一定是因为臣子的一己私欲。”

唉，有的人总是那麽温柔，让她根本无法怪罪自己。

公孙祈问道：“先生怎麽来到了长欢殿？”

楼渰回答：“因为听见了殿下的心声。”

她好奇，遂问道：“什麽心声呢？”

“任何一个人都好，请谁来解脱我，我快要承担不住了。”

公孙祈垂眸，她的确有类似的想法。

楼渰道：“殿下，并非是臣会读人心声，只是人在这样的痛苦之中，都会在内心呼唤有人相助。臣也曾呼唤过，最後却明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罢了。”

“那先生为何要前来呢？”

楼渰告诉她：“因为殿下把臣放在眼睛里，放在心上，臣已经是殿下的一部分了。”

公孙祈没有说话，她的心乱如麻。

无边的爱与无边的痛交织在心头，让她更加难受。

她把手放在心口，“先生，心很闷痛。”

楼渰道：“因为殿下不会爱惜自己。”

在困境中，人们总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摘离出去，因为人的天性就是保护自己。而有的人总是归罪于自己，这在世人看来是蠢笨的举动，楼渰却觉得善良极了。

他接着道：“所以让臣来爱惜殿下吧，殿下也许会心痛，但请不要再孤独，臣始终都在，寸步不离。”

今天的公孙祈话格外得少，她心乱，所以说不出什麽来，但是楼渰一直在陪着她。後来公孙祈侧躺着，头枕在楼渰的腿上，听他娓娓道来。

“殿下，当初在白城，其实是臣的错。臣在见到楼赴後，应该当即杀了他，而不是把难题留给殿下。殿下，臣也是一个会犯错的人。

“殿下，就算没有楼赴，也会有其他的人前来，季国觊觎宋国已经许久了，决定进攻宋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只需要全力应对就好。

“殿下，一切都会过去的，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会成为过去，现在的殿下什麽也不用想，只要静静地休息，臣陪着殿下，现在如是，将来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