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箭雨一点点弱了下来,甚至消失殆尽。
城里的俞州军在火药的助力下疯狂反击,箭雨反扑射杀,密密麻麻飞向那些在火海里挣扎的士兵。
之前钟林还怀疑这世间哪有那麽神乎其乎的东西,如今领教过,被当场震慑住。
血肉之躯与冷兵器跟火药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甭管你多能打能杀,甭管你手里的兵器有多厉害,一枚火药桶投掷过来,周边寸草不生。
那种来自地狱的力量是可怕的,它带着蔑视奔赴向世人,所到之处,遍地哀嚎,只剩下黑色灰烬。
城中吹响进攻的号角,城门大开,上万士兵一窝蜂冲出去杀敌挣前程。
只要割下敌人的头颅,他们就有奖赏,从最底层的杂兵,一步步晋升。
赵雉给这群在刀口舔血的官兵们定制了完善的上升通道,以极其变态的制度鼓励他们割人头获取荣华。
军队里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则是队,一屯二队。
这些兵以小团体划分,作战杀敌不仅有个人利益,还有团队利益,那些内驱是他们不怕流血愿意上阵拼杀的原始动力。
冲出去的官兵们好似疯狗,在先前受到火药攻击後的朝廷军队里伤口撒盐。
厮杀整整持续到天明,才把钟林大军逼退回黔山。
灰蒙蒙的天色笼罩着一层阴影,早晨空气新鲜,却带着浓重的血腥弥漫。
战场上满目疮痍,到处都残留着炸裂後的深坑,两万人的尸体堆积如山,他们全都是俞州军的战利品。
得胜的士兵们跟打鸡血似的丝毫没有疲倦,因为人们在清理战场的同时还会扒拉尸体身上的财物,将其据为己有。
这是额外的报酬。
赵雉并不会阻止,因为他也这麽干过,对底下官兵们的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
也正是那种了解,故而制定下来的制度大部分符合将士们的心意,都愿意跟着他混,因为有前程挣。
虽然没法分土地,但能分房産钱财,养家人是足够的。
初战出师未捷,极大地重挫了钟林大军的锐气。
仅仅两个晚上,他就折损了三万多兵,说出去只怕没人会信。
艳阳高照,城里的老百姓被禁止出门,在战场没有清理干净之前是不允他们出行的。
军队里有专门救治伤员的军医,敌人虽然被斩杀许多,自己人也有很多受伤的,皆是来自最初的那场箭雨。
梁萤在後院里,很想出去看看情况。
谭三娘劝她道:“阿萤莫要去,外头那情形不是女人敢看的。”
赵老太也道:“是啊,有些事眼不见为净,那是糙老爷们干的,我们做女人的还是躲到後头好。”
梁萤到底有点反骨,她觉得她能承受得住战火的洗礼,毕竟初初穿越过来就面对过叛军的大屠杀。
犟着性子去城楼看外头的狼藉,谭三娘没勇气眺望,李疑则躬身呕吐。
那视觉场面是极其冲击的,全都是尸体,有周全的,也有残缺的。
城门上还有几颗人头,不知是哪个挨刀的士兵舍不得他的战利品。
纵使李疑是个男人,但到底没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腿软蹲下一个劲干呕。
旁边的梁萤哪怕经历过充足的心理建设,还是破防了。
她白着脸狼狈地退了回去。
中午她连饭都没吃。
赵老太怕她被吓出病来,过来看她,见她病恹恹的,轻声道:“阿萤是被吓着了吗?”又道,“李疑比你还没用,已经躺着了。”
梁萤嘴唇嚅动,憋了许久,才道:“那麽多人死了,要怎麽处理後续?”
赵老太平静道:“自然是挖大坑把他们焚烧了。”
梁萤沉默。
赵老太露出一副见惯世间沧桑的表情,“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无论是官兵的命,还是老百姓的命,都是不值钱的。”
梁萤欲言又止。
赵老太道:“你莫要难受,想想你身後一百多万老百姓的命,死那点人便不值一提了。
“战场上从来都是你死我亡,刀箭不讲分毫情面。倘若我们没能守住河城,那些朝廷兵攻进来,城里的老百姓没一个跑得掉。
“那些朝廷兵可不像咱们这样会把老百姓放到心上,他们只会疯狂掠夺,杀戮和发泄。”
梁萤沉默了许久,才试探道:“老太太既然知道刀箭不长眼,何故就放心赵雉上战场?”
提到这茬儿,赵老太颇有几分无奈,“这或许就是他的命,生在这样的乱世,做平头百姓受人欺辱,做官兵也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