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萤朝他竖起大拇指,“上道儿了。”
胡县令还有些懵,他到底死读书,脑瓜子没这麽奸猾,也没这麽圆融,“那老百姓呢,要不要继续闹?”
梁萤:“闹啊,闹得越大越好,只找豪绅闹,不找衙门搞事。”顿了顿,“你想啊,近两万的老百姓一起闹,他们这帮人全是上交公粮徭役的主力军,几个乡绅跟他们比起来孰轻孰重?”
胡县令:“……”
梁萤:“所以你一点都别慌,你管平阴十二载,没出过分毫岔子,又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
“只要他们派了人来斡旋,我就有法子把他给忽悠回去,让当地乡绅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好见识一下什麽叫做朝廷的黑暗。”
胡县令:“……”
衆人:“……”
坐在太师椅上的赵雉默默地摸下巴,忍俊不禁。
他领教过那张破嘴忽悠的本事。
你看,在场的人都被她忽悠得开始相信她能稳住大局了。
就那麽一个柔弱无骨的女娃,全靠一张嘴瞎忽悠,先是忽悠胡县令,而後忽悠他赵雉,几头忽悠,造成今日的事端。
只能说她洗脑的能力委实厉害。
现在底下闹事的百姓个个都跟打鸡血似的陷入了集体疯魔中,他们不是在跟衙门造反,他们只是想让豪绅们把手里的土地分些出来而已。
平阴二十多家豪绅,统共占据的私産也得上万亩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数据。
如果那些豪绅愿意脱手,他们会继续上交徭役赋税,供养朝廷。
对太守府又有什麽影响呢?
这场冬日的烈火燃烧了整个平阴。
甭管是乡下村民,还是城里的老百姓,全体出动,没日没夜地骚扰手里有土地的豪绅们。
他们统一口径,绝口不提衙门,全是自己意愿。
因为他们心里头非常清楚,就算被抓去坐牢,胡县令都会酌情照料。
有父母官背书,不怕。
而从安县过来的人们更有经验,同乡民说不要跟豪绅发生肢体冲突,也不要胡乱打砸,但像泼大粪,烧纸钱,在门口放炮仗敲锣打鼓哭丧什麽的是可以施行的。
有了他们的经验之谈,这群劳动人民纷纷展开绝技。
方家门前每晚都有女人尖利的哭嚎声,不知是谁替枉死的祝小兰喊冤,喊得整个方宅毛骨悚然。
那口废弃的深井还在宅院里呢,大半夜装女鬼闹腾,可把魏氏气得半死。
她实在扛不住了,头风病犯了躺在床上叫苦不叠。
章妈心疼她却束手无策。
现在一家子都被搞得神经衰弱了,衙门也不来管管。
不仅他们家痛苦,其他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半夜敲锣打鼓哭丧,甚至还有纸钱飘进宅院。
一旦商贾们敢骂骂咧咧,下一回就会遭遇更凶猛的报复。
这群人专治不服。
至于你说衙门为什麽不管?
管不过来啊,事情太多了,人手不够!
待到十一月底时,平阴的变故才被捅到了太守府,是功曹许魏递上去的。
王太守看到那封密函气得暴跳,坏脾气道:“好端端的,平阴捅什麽篓子?!”
许魏皱眉,“信里说平阴百姓聚衆闹事,这莫不是要造反?”
王太守揉太阳穴道:“荒谬!倘若造反,那平阴的父母官干什麽去了,难不成被杀了?”
许魏:“……”
现在接近年底,王太守天天熬夜,要把地方府衙的治下上表,火气有点大,不耐烦问:“那馀家是什麽来路?”
许魏忙应道:“听说以前的馀正良是沧州的县令,後来致仕回乡,这个馀家应就是他们。”
王太守默了默,“去把杨国兴找来。”
许魏当即差人去找。
不一会儿杨国兴过来,向二人行礼。
王太守问:“平阴出了岔子,馀家乡绅上报说当地百姓生乱,你以前代职下乡县巡查,可有去过平阴?”
杨国兴应道:“卑职去过。”顿了顿,“平阴的胡县令治下不错,出了什麽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