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去,房间中一时安静了几分钟。
晏止行抬眼看向沈念,桌下的手不动声色抬起,最后安慰般拢住他手背。
沈念动也不动,盯着薛姨,嘴唇抿起。
他又想起幼年时候的事情。
那时,年轻的母亲刚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背叛,抱着刚出生的幼子独身来到陌生的城市,是薛姨帮了她一把。
出于同情,或者是同病相怜——是的,薛姨也是单身带着一个孩子。
她帮着找了房子,又在母亲四处找工作时帮忙照顾沈念,多年来两个女人相依为命。
薛姨年龄大些,孩子也比沈念大五六岁,母亲走时正是最紧张的中高考时期。
也因此,在薛姨劝说沈念留在X县,与她们一同生活时,他拒绝了。
虽然十年未见,但是……不可否认,在沈念心里,薛姨仍有着近乎于母亲的地位。
还有……母亲,也会听到的吧?
他抿了下唇。
薛姨像是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神情有点恍惚,过了几秒才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哦,朋友啊,朋友,挺好的。”
在最开始还担心这“朋友”是不是在骗沈念,毕竟两人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会存在交集的样子。
但是,听到沈念给出的那个答案……
“朋友,朋友好啊。”
薛姨喃喃两句,终于说服自己方才只是听错了,才松了口气,正准备问问其他的——要是再炸出类似的东西,她可受不住了。
沈念却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开口打断薛姨的自我洗脑,声音不高不低,道:“您没听错。”
按理说接下来应该重申一遍晏止行的身份。
可沈念撇开眼,目光在身旁人面孔上飞速扫过,竟感受到了点难得的羞赧。
薛姨又愣住了。
她抓着茶杯,眼睛左右望望对面的两人。
一人刚成年不久,脸上还带着点属于少年人的稚气,而另一位显然久经人心场,哪怕在这种近乎是见家长的场合下,仍有种滴水不漏的沉稳从容。
薛姨的心跳都快起来,她忽地起身,动作之大甚至险些带翻了桌子,还好晏止行及时伸手按住。
她却顾不上道谢,一把将沈念拉起来,只来得及对晏止行点了下头,便匆匆进了房间。
啪一声,房门被拧上,封闭的空间里便只剩下沈念与薛姨两个人。
薛姨先是在狭小的房间里团团转了两圈儿,这才缓了口气,又将沈念拉到床边坐下。
老小区隔音差,她压低声音,问沈念:“你说真的?”
沈念点头。
薛姨还不信,接着问:“你是自愿的吗?”
沈念有些无奈,他似乎已经回答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了。
还是说,晏止行长得实在不像好人?
他思维有些飘散了,过了片刻才回答道:“是。”
可薛姨却更担心了,皱着眉说:“你妈妈当年也是……”
沈念垂下眼,嗯了一声,才说:“我记得。”
话都说到这份上,见沈念仍一副坚定的样子,薛姨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毕竟孩子也长大了,这么多年又一直漂泊在外……或许,或许结局会跟他母亲不一样吧。
她这么想着,心中却始终无法宽慰,焦躁地不停叹气,又忍不住开始追问两人过去的事情。
当听到两人认识才不过两个月时,她狠狠皱起眉;可随即听到两人相识的原因,又咬牙切齿开始骂沈念那个从没露过面的父亲。
在简略的讲述中,薛姨的眉头始终紧紧皱着,可当听到晏止行曾向沈念求婚,甚至两人都走到了领结婚证的前夕,连家长都见了个遍时,又忍不住微微发愣。
她回想起方才,虽然因为多年未见,注意力基本都在沈念身上,但一些细节处,比如说那男人对沈念始终隐隐约约的保护姿态,以及面对她时的耐心与尊敬……
甚至是陪沈念来这座过于贫瘠落后的县城,本来都是不必要的……这样的人,想要什么得不到?
说难听点,晏止行大可以将沈念悄悄关起来……
可沈念母亲的悲剧始终在眼前回放,薛姨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抬手抱了下沈念。
沈念愣住了。
上一次被拥抱,还是在火车站前,薛姨半蹲下来,很用力地将他抱住,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留下来。
而这一次……
对面人的身躯干瘪而瘦弱,沈念在那一刻切实触摸到了时光走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