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疼为什麽不说?”宝敏隔着一层薄布,捏着膝盖周边的肉,没有明显的肿胀和充水感,更多是今天在慈宁宫跪久了,膝盖受不住,所以才疼得厉害。
再加上胤佑这条腿本身就是天残,想来也比正常人的腿支撑力更弱一些。
“没多大事……平时也这麽疼,疼过之後就好了,不碍事。”胤佑不甚在意,“这点小伤还不如战场上敌人的刀枪厉害,告诉你也是白担心,睡一觉就过去了。”
“哼,年轻时候肆意妄为,老了有你难受的。”
宝敏叫他待在床上别动,披着外衣下了床,叫在外头守夜的人端热水进来,将巾帕全数浸泡进热水後,烫得宝敏直嘶嘶,等将里面的水拧干後,她将冒着热气的毛巾覆盖在胤佑疼痛的膝盖上。
“老了你若是腿痛,看看谁理你,到时候我才不会在府里待着。我要出去玩,到处玩,才不要待在府里面瞧着方方正正的天。”
胤佑急了,“哪有福晋将夫君丢下的?要真论,等你能四处走动的时候,爷总不能还在朝廷上前赴後继,呕心沥血吧?”
“不好说。”
“……你这话我真是不爱听。”胤佑想象了一下自己白发苍苍,步履摇晃,还得穿着朝服去给皇上跪拜,瞬间蔫吧下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
“洗洗睡吧,想那麽多做什麽。”宝敏不怀好意地笑道:“怎麽着那也是爷三十年後应该考虑的事情。”
胤佑:“……”福晋说话,真是不爱听。
折腾到夜深,宝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胤佑的腿才舒服些。好不容易躺床上准备睡了,胤佑不知怎麽的又念叨起缠足的事。
这人还硬磨着宝敏说:“不行,被你这麽一说,我有点睡不着了。”
“那爷自己麻溜滚出去打套拳法?”宝敏困得睁不开眼,不耐烦道。
“福晋陪我!”
宝敏一听这话,原先闭上的眼睛又忽地睁开,伸手捂住胤佑的嘴,恶狠狠道:“就算真有姑娘,你姑娘也是满族姑奶奶,你把她教狠一点,日後真有人让她姑娘缠足,拿刀把他们祠堂祖坟都给砍了挖了!”
“本就是陋习!把这些龟孙的牌位都给砸了,坟墓都给撅了,看日後谁还敢迫害你姑娘!”
“爷看这样满意了没?”宝敏一通发疯後,见被自己捂着嘴的人安静如鸡,换了口气说:“睡吧,满族姑娘不缠足,真有事,等日後生了姑娘再说。”
“而且……你姑娘想留在京城里嫁汉臣也难着呢。”宝敏松开手,裹着被子又给胤佑扔下一个惊天大炸弹,“这不还有抚蒙呢,真当京城是好留的?”
胤佑:“!”
靠,抚蒙!
胤佑这会儿睁开眼,彻夜难眠。
嫁给汉臣,缠足;嫁到蒙古,此生难相见。
怎麽看,胤佑都觉得当自己闺女有些惨。
苍天在上,明月可鉴,胤佑对着列祖列宗发誓,他一定好好努力,天天上进,努力往上爬到亲王位置去,求个恩典,让他姑娘想干啥干啥。
至于为什麽不爬到帝皇之位……
若是真要爬到那,胤佑觉得自己福晋说得很对——“洗洗睡吧,想这些做什麽?”
第九日回门。
宝敏神清气爽,迫切地想要回家,倒是胤佑眼下坠着黑眼圈,一上马车就困得东倒西歪,枕着宝敏的腿睡个回笼觉,等到副都统府时,睡眠不足的七阿哥脸瞧着有些冷,眼神都没回位。
宝敏:“昨晚让爷早些睡,别想有的没的,怎麽就是不听呢?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七阿哥,夜里去当江洋大盗去了。”
“还不是福晋,净说些让人担心的话。哪睡得着啊?”
胤佑晃晃脑袋,整理好情绪後从马车上下去,站定後伸手扶着後头出来的宝敏。
法喀携家眷早就等在家门口迎接。
姑娘没嫁给皇子前,是自家人;嫁给皇子後,就是皇家人,君臣关系在,他们还得给人见礼。
好在胤佑也不是什麽嚣张跋扈难伺候的主子,今天来是陪着福晋回门,又不是打上门来,没一会儿就同大舅子聊到一块去了。
毕竟他婚前可没劳烦大舅子帮自己。
明晏年纪小,只知道自己姑姑穿着嫁衣,奏乐鸣炮,被一擡轿子从副都统府接走,就再也没回来了。
平日从未遇见这种状况的小孩子,每每睁开眼便是问奶娘丶额娘,“姑姑怎麽还不回来?是出远门还是到庄子上去了?”
“明晏想姑姑了。”
如今好不容易瞧见宝敏,行礼之後,他便从人群里面冲出去抱住姑姑的腿,扬着脑袋问:“姑姑回来後可不可以不走了?明晏好想好想姑姑。”
“姑姑先前给明晏的黄瓜种子,我也让额娘找人教我种到地里去了。那片小院子要不了多久就会长出青翠欲滴的黄瓜。”明晏瘪着嘴,闷闷不乐道:“我再也不会在姑姑的田里面捣乱了,姑姑不离开了好不好?”
宝敏瞧着小侄子快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心里也是酸涩得很,连忙将他抱在怀里,轻柔地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我们明晏不是说要当大清巴图鲁,将来给家里争光?怎麽眼泪跟小河一样,说掉就掉?”宝敏亲了一口侄儿的脸蛋,“收集起来说不定能拿去浇黄瓜呢。”
“做巴图鲁和想姑姑不冲突。”明晏哼哼两声,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好能够看见胤佑。
一想到这人就是拐走自己姑姑的元凶,小团子扭扭身子,将自己的屁股对着胤佑,然後亲昵地抱着宝敏,“我想和姑姑睡。”
胤佑:“!”你小子,当着我面挖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