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个人看事情的出发点不同,并没有对错之分。
“老夫在没看见七福晋之前,倒觉得她是个聪慧和善的人,如今一见,不过如此。有小善而不知天下大义,张口闭口就是指责老夫做官後不能体谅百姓之苦。”
戴梓轻哼一声,“她一个满族世家出身的格格,懂什麽?寒冬腊月里找不到活计干,才是最让百姓绝望的,能有份工作,起码还有些盼头。哪怕早出晚归,百姓们仍是欣喜的。”
莫五低垂眼眸,手指在裤腿上轻轻勾着,而後建议道:“其实戴大人想要证明七福晋所言有误,也极其简单。”
“如何?”
“只有站在百姓的角度上,才能够真正替百姓着想。他们也是人,生活到底过得是何种滋味,我们只需要倾听,他们就会告诉我们。”
戴梓顺摸着自己的胡须,“莫五兄弟的意思是我们出宫,去到百姓之间?”
“嗯,再过不久皇上就要封印休假,冬日里也不适合弄火药的实验,不若我和戴大人一同僞装,去试试七福晋所言虚实。”
戴梓抚掌,高兴至极,“好好,这个法子好。待老夫好生走过一遭,想来对这些事情也了如指掌,到时候就能够好好反驳七福晋的话。”
“是这个意思。”
莫五看着外面飘雪的天,心里面也有了想法。他未入宫时,住着的巷子倒是聚集了不少穷困潦倒之人。
戴梓被康熙发掘制器之才时,虽然也是平头百姓,但家中并没有穷得揭不开锅。
莫五方才听宝敏为百姓说话,一时倒是生出一种错觉——这七福晋可不像是满族的姑奶奶。
一路风雪,宝敏同胤佑快步走回乾东五所,先前被质疑的气恼也被寒冷消了干净,待手中换上热乎的手炉,她就舒服地躺在榻上。
只是不甘心地问道:“爷觉得我方才所说有错吗?我只是想做出一个东西,能够让织女们更快地将纺线变成粗布,然後让整个行业都活起来,而不是现在跟死水一样。”
“日复一日都是如此,老百姓们瞧不到任何盼头。”
胤佑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摇头,“戴大人所说也没错,不过就如福晋所说,不能因噎废食。”
“至于你说的开海贸易……福晋也觉得这事大有可为?”
胤佑不懂什麽纺织,粗布价格下去,百姓们人人都能够换上新衣,听着就是件不错的事。但是比百姓穿新衣更加让他在意的是所谓的开海贸易。
宝敏微微挑眉,朝人勾勾手。
待胤佑走近後,便扬唇笑道:“爷可算是死了这条心吧,皇阿玛那可是一座大山,你准备拿什麽去说服皇阿玛?”
“我方才同戴大人那麽说,不过是为日後真的粗布过剩想了个法子而已。”
“就算我们不出海,那些蛮人也会开船来我们这,你瞧着他们瓷器丶丝绸等物可少买了?无论我们卖多高价,他们都老老实实地把钱送来。”
说着,宝敏又忍不住绕回纺织机上,“那些外国人买那麽多丝绸布锻,我们多生産一些,不大喜欢的就一并重新修饰一番再高价卖给他们,这不也是一种赚钱的法子?”
“戴大人真是……!”气人!
胤佑难得没有同宝敏争辩这件事情。
他还是觉得开海这件事情听上去非常得不错,那些外国人带来的东西的确是新奇,好些都未曾见过,也因此卖给他们高价。
胤佑忍不住去想,或许他们带过来的东西在他们本国也不稀奇,就跟茶叶丶粗布丶陶瓷一样,在大清也是不稀奇的玩意,可是那些外国人的国家是没有这些的,他们以低价将这些买回去,再忽悠人将东西高价卖出。
中间的差价……
胤佑心一动,激动地拍桌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给宝敏听,希望能够从福晋的脸上看到同样的惊愕和诧异。
殊不知,早就知晓这些实情的宝敏用着“孺子可教”的目光瞥了眼胤佑,“爷知道一句话吗?”
“什麽话?”
“风浪越大,鱼越贵。”宝敏惬意地缩在榻上,“你猜为什麽皇阿玛年轻时屡禁出海经商,可沿海一带的商人仍然敢违背禁令组织船队出海经商吗?因为巨额的利益,会让人不顾一切地去争取。”
“若是出海跟打短工一样,一天三十文不到,爷是沿海的商人,会做这种死亡风险又大?又讨不到什麽好处的事吗?”
胤佑眼热,很快就明白宝敏是个什麽意思,无非是告诉他——航海经商其中的利益大到能够让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们不顾性命安危。
如果真的有如此高额的利润在里面,那那些外国人的话又怎麽能当真?
“爷今天就不回来用膳了。”胤佑让刘进喜拿上方才脱下的大氅,又赶忙往外面走,一刻也不停留。
“哎,爷去找谁啊?”
宝敏在榻上喊了声。
“我去找四哥,你好生休息。纺织机那事先别急,吃完饭便歇息吧,今晚爷应该是回不来了。”
宝敏咋舌,也没逮着胤佑叮嘱些什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心想,如果能够说服康熙派遣官船像大明一样出海,知晓外面世界的广阔,是不是就能找不少事给皇子们做?
每个皇子各司其职,指不定能和平共处,之後也不用经历九子夺嫡的紧张阶段。
宝敏压根不知晓九子夺嫡的整个过程,虽然知道胤佑没有参与,但不代表日後不被算账。
毕竟如果胤禛真的上位,这位後期的疑心可不是一星半点。
宝敏不敢去想,晃晃脑袋将这些抛之脑後。
唤人进来给自己卸妆,等坐在镜子前,才想起来自己的金簪还在胤佑那里。
“可别给我弄丢在外头,要不然我肯定让他赔我两根!”
杨梅闻言,一边帮宝敏梳头,一边笑着说:“奴婢没记错的话,那根金簪好像还是七爷给您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