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湄心震如雷,血液似被凝冻,肺腑里满是令人战栗的寒气,她不知他究竟已猜出几分,竭力保持冷静:“放了他。”
“理由?”
“他就算再多不是,也是从六品的朝廷命官,是行宫攀月楼的钦点匠师,你没有资格囚禁他!”
“没有资格而又做了的事,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辛湄语窒,但见他态度狠绝,看似不起波澜的脸色底下俨然裹挟着一触而发的惊涛,无奈放软语气:“你究竟想怎样?”
“不怎样,心中有惑,问问罢了。”谢不渝黑眸深沉,含情凝视她,薄唇轻啓,“他是谁啊?”
辛湄呼吸一顿,喉咙被死死钳住,坐在墙角的江落梅亦是狠狠一震,低下头,抵在地上的拳头隐隐发颤。
谢不渝尽收眼底,伸手抚摸辛湄苍白的脸颊:“延平二十八年上元节,你我在逛灯会时,他在人海里对你一见钟情。有这回事吗?”
辛湄哑声:“我……不知道。”
“是,他也是说,你不知道。”谢不渝手指温柔,抚过她轻颤的唇瓣,“那他离开永安城後,变声易容,改头换面,再以所谓‘江落梅’的身份来到你身边的事,你总知道吧?”
辛湄五内如焚,攥在他肩膀上的指甲深深嵌入,前几日他搬家时,便已问过她是否查过江落梅——所以,今日之局,是在那时便拉开帷幕的,她根本没有撒谎的馀地。
“六郎,放了他,以後我会向你解释。”
谢不渝眼角微动,神情笑笑:“以後?”
“对,夺位以後,无论是谁输赢,你所问的,我都告诉你。”辛湄桃目噙泪,几乎是恳求。
谢不渝被那泪痕刺痛,笑意陡然冷淡:“好,你求我。”
辛湄怔忪。
“你好好求我,若是我心软了,便放过你们一次。”
他说的不是放过“他”,而是放过“你们”。辛湄心头顿时大颤:“六郎……”
谢不渝仰靠在圈椅椅背上,眉宇冷漠,瞳眸炙热,那眼神,是示意她来吻他,爱抚他,取悦他。
辛湄身後便是江落梅,不过一丈,这一丈,隔得开他们三个人的距离,却如何隔得开彼此真实的身份与关系?
辛湄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双眼一闭,低头吻向谢不渝。
江落梅满心悲怆,默默闭上眼,眼圈似被火掠烧,泪痕都快干涸,整个人如同被烤裂的陶人,风一吹则化作齑粉,散为云烟。
心若擂鼓,气息相缠,唇瓣贴合刹那,谢不渝偏脸躲开。
辛湄战栗的吻从他下颔滑落。
“你可真做得出来啊。”耳畔,响起他调侃的声音,没有笑,冷冰冰的,满是鄙薄与讽刺。
辛湄怔然,不及擡眼,被他一把推开,戚吟风眼疾手快,扶起辛湄。
“滚吧。”
谢不渝一整衣袍,森冷下令,孑然站在阴影深处,从始至终不再看辛湄一眼。
孔屏漠着脸向扈从勾手,立时有人为江落梅解开铁镣,辛湄怔怔望着谢不渝的背影,从他决绝乃至于恶劣的态度里醒过神来,凄然一笑。
“好,多谢大将军高擡贵手。”辛湄含泪,“吟风,带上江相公,我们走。”
戚吟风面色复杂,扶起江落梅,一行人阔步离开,眼看要走出暗室,谢不渝倏地回头,目光似电,劈向一人後背——
“萧丶雁丶心!”
辛湄大震,几乎灵魂出窍,江落梅亦是魂惊胆栗,一刹间僵在原地!
谢不渝满脸肌肉抖动,从齿间挤出一笑:“慢走,不送。”
辛湄全身战栗,不知多久,才能迈开灌铅一般的腿,却听得“哐当”一声,一物从背後飞过来,撞在门口石壁上,碎成数片,窸窸窣窣落在石阶前,片片似刀,剜入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