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六十五章“一日夫妻百日恩。”……
辛湄一行去後,暗室内乃是死一般的寂静,孔屏几乎要以为自己当真待在了一座不见天日的古墓里。
扈从从外赶来,欲汇报辛湄等人已离开府上,被孔屏一个手势打发了出去。
室内再一次针落可闻,煌煌壁灯燃烧在周遭,幽若鬼火,谢不渝坐在那把黑漆嵌螺钿圈上,身形萧索,一声不吭,俨然一位沉睡多时的墓主人。孔屏看得瘆人又心疼,尝试开口:“二哥,要不……”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谢不渝黯然开口,声音竟微弱如一缕飘出来的幽魂。
孔屏垂头,思及今日这一桩桩丶一件件,心中亦是惊痛交集,骇然难解……毕竟,谁能想到江落梅就是被文睿长公主辛湄亲手“毒杀”的萧雁心?
毒杀?用的什麽毒?掩人耳目丶瞒天过海以後,再把人接回跟前来,扮做幕僚,以朝夕相伴丶再续前缘的“毒”吗?
那他的二哥算是什麽?
原以为聚散离合这麽多次,这一次,总算能跟心爱之人历经坎坷,修成正果,便好比那胭脂话本里终成眷属的才子佳人——却原来,人家跟那所谓的“亡夫”才是一波三折丶惊世骇俗的命定鸳鸯。
他二哥,算是什麽?
孔屏义愤填膺,全身气血直往头皮上涌,他攥紧拳头,默默离开暗室。
谢不渝枯坐圈椅上,一动不动,半晌,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擡手摸上左手大拇指,触手空空,後知後觉那枚戒指已不在,一震後,怆然失笑。
——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
——小七,我们以後别再分开了。
昔日誓言声声在耳,句句讽刺。
谢不渝松开手,瘫坐椅上,片刻後,又起身走去门口,俯身一看,满地也是空空,仅剩零星几点光芒,依稀是被咋的几乎粉碎的猫睛石渣滓。
戒指……呢?
*
夜半,辛湄颓丧地坐在镜台前,盯着手里破碎的戒指,惘然道:“能修好吗?”
果儿安慰:“奴婢明日便送去琼珍阁。这戒指是他们做的,既然能打造出来,自然也能修。若是修不好,奴婢便叫他再打造一枚一模一样的!”
辛湄泪光潸然:“我不要新的,我就要这个,要修好。”
“是……奴婢一定嘱咐掌柜,叫他想办法修,务必修得完好如初!”果儿看她落泪,心疼不已,“殿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待谢大将军知晓内情後,必能体谅您的良苦用心,届时两厢说开,心结一解,便什麽事儿都没了!”
辛湄黯然不语,思及日後,忽有种茫茫然的无力感。
“那个人呢?”她疲惫问。
果儿反应过来是指江落梅,答道:“江相公一直等在外面,说是想见殿下一面。”
“本宫累了。”辛湄身心俱疲,抽不出一丝多馀的力气来与他周旋,吩咐,“叫他回去罢。”
“是。”
果儿颔首,唤来侍女伺候辛湄洗漱,往外传话。
*
大夏上朝的时辰是每日卯时,入秋後,白昼渐短,天亮得比人眼要迟。百官走过东华门,苍天睡眼惺忪,缝隙里透出一线银灰,盏盏宫灯徘徊在内侍手里,游光似的,恰能与漫天残星争辉。
蒙蒙天幕下,各色官袍穿梭过金水桥,但见一抹绯红格外高大突出,眨眼挤开人潮,走至最前方。
“噫,那不是谢大将军吗?今日不告假,来上朝了?”
“可是瞧着印堂发黑,像是久病未愈之相,突然入宫,怕不会是有要事要啓奏?”
“莫非是西州兵事?转眼又要入冬,突厥怕是磨刀霍霍,迫不及待了!”
“……”
卯时一刻,百官手持象笏候在金銮殿上,山呼万岁,恭迎圣驾。辛桓头戴冕旒,身着明黄色龙袍,在一衆内侍的簇拥下走来,坐上鎏金龙椅後,示意衆人平身,目光随即落向武官那一列当首之人。
“谢卿,多日不见,贵体康复了?”
谢不渝站出半步,手持象笏,神色不辨:“承蒙陛下挂念,微臣无恙。今日上朝,乃为请奏一事。”
“哦,”辛桓语气淡淡,“何事?”
“奉英王之命,为其请婚,求娶永安城适龄贵女。”
一语既出,大殿皆惊,衆人诧然相顾,提及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面王爷,打开的话匣仿若开闸洪水,滔滔不绝。
“英王竟要娶妻了?还是向朝廷请婚!老夫没听错罢?!”
“自从当年离开永安城後,英王便一直戍守西州,戎马二十多年,硬是孑然一身,不娶不纳,至今後宅空无一人。先帝在世时,为他的婚姻大事愁得食不下咽,多少人说断了舌头都无用,如今他竟主动请婚于御前,这可真是苍天开眼,铁树开花呀!”
“非也,非也,当是皇恩泽福,先帝庇佑!若非先帝在天有灵,英王岂能突然改变心意?怕是要孤老一生,抱撼终天!”
“必是先皇显灵,许我大夏又添喜事一桩啊!”
“……”
大殿一时沸反盈天,衆人交头接耳,议论得眉飞色舞,竟颇有喜洋洋的气氛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