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令铎不动声色地巡视一周,回身问严含章,“魏侍郎深更半夜兴师动衆,敢问是为何事?”
严含章轻哂,“说是宫中出了刺客,有人见他一路逃逸至此,兹事体大,本官也是指责在身丶奉命行事。”
“宫中的刺客?”封令铎蹙眉,“可是本官才从参政堂过来,并未听说宫中有什麽刺客。”
“哦?是麽?”严含章故作惊讶地挑眉,“那或许是刺客没有经过参政堂的方向吧。”
轻蔑不屑的语气,摆在明面上的敷衍,叶夷简听得火起,手一挥便又要冲上去。
封令铎拦住了他,他看向严含章,语气冷淡地道:“那此番魏侍郎府也搜了,东西也砸了,还是没找到刺客,是不是可以交差了?”
话落,封令铎带来的侍卫上前一步,拔剑的声响此起彼伏。
没找到刺客,严含章自也没心情与封令铎周旋。他冷冷地扫一眼叶夷简的书室,转身带着巡检司的人离开了。
叶夷简得了便宜还卖乖,紧跟着追出去几步,对着严含章的背影嚷嚷,“我曾曾曾曾曾曾曾……祖母的箱子你不赔啦?!刑部就可以目无法纪丶欺压良官吗?我明日就写奏疏参你!你给我等着吧!”
叶夷简骂骂咧咧,直到一行人走得再也看不见踪影,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封令铎神色凝肃地问:“到底怎麽回事?”
叶夷简愣了一瞬,恍然自语了句“令菀”,便兀自往净室去了。
寂静的庭院传来几声“哗啦”水响,封令铎听见蹙紧了眉,果然,片刻後,便见封令菀裹着叶夷简的袍子,湿淋淋地从净室里行了出来。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也就算了,封令铎看着封令菀这副样子,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自己的好白菜,被隔壁那只讨不到老婆的猪拱了的感觉,脸色自然也好不起来。
封令铎憋了口气,正想训斥叶夷简两句,却冷不防被他脸上两道鼻血怔得说不出话来。
叶夷简却随手一抹,若无其事地延请两人进了屋。
巡检司的人走了,留下这满地的狼藉。叶夷简简单清理了一下,又请来大夫给封令菀看过了伤。
等到外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个的时候,封令菀才说起晚上,自己在巷子口遇见的事。
原是她发现徐县令来了上京,似乎还与人有约,便悄悄跟着,从後院的一颗歪脖子树翻进了那座宅子。
後来事情果然如她所料,之前在建州的时候,封令铎的身份之所以会暴露,就是因为闽南路这一帮蠹虫的後面,还有上京朝廷里的人。
可惜封令菀不能靠近,只躲在墙角听到了那人的声音——没什麽特点的男声,封令菀确认不了他的身份。
只听到那人知道封令铎的特征,还猜到他去了闽南路,这麽一来,除了朝中三品以上高官,不做他想。
如此一来,闽南路的局面,倒是比之前预计的要复杂太多……
封令铎心不在焉地同叶夷简道了别。
离开的时候,他瞥一眼旁边的封令菀,那人正心安理得地抱了被子,要往叶夷简的床上去。
“你不走?”封令铎扯住她,一脸的严肃。
封令菀恍然,打着哈欠通知他,“我离家出走了。”
“……”封令铎无语,正想问是怎麽个事,就见封令菀乜着他抱怨,“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想保护姚姐姐没错,但也用不着故意去小倌坊迷惑阿娘吧?这下可好,她就扯我撒气!所以你现在最好也别管我!”
一语中的威胁,让封令铎理亏地放了手,“月娥来上京的事,你没跟母亲说吧?”
封令菀拿白眼瞪他,“我是那种没义气的人吗?”
封令铎这下放心了,看着封令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到底是不忍,叮嘱她到,“那你照顾好自己,手上的事都瞒紧。缺什麽就告诉我,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他说这话,却一脸愤恨地死盯着叶夷简,大有“我家的白菜只是暂放在这里你别打什麽歪心思”的意思。
叶夷简摸摸鼻子,很想告诉封令铎,其实他才是那个被白菜拱了的猪。
打更人的木鱼悠悠地传来,封令铎离开叶府的时候,已经是後半夜了。
独自坐上了马车,封令铎的心绪却怎麽也定不下来。
方才巡检司和叶夷简冲突,严含章立马就能带着圣旨赶到支援。
就算他们混淆视听,把封令菀说成宫中刺客,能这麽快拿到搜查令的,大约也只有永丰帝最信任的几个心腹。
封令铎越想越觉心惊,倘若闽南路的案子真和朝廷里这麽重要的人物都有所牵扯,那恐怕整个大昭官场,便没有几个人是完全干净的……
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弥漫开来,封令铎心里隐隐的浮现出一个猜想,可又不愿往下深思。
“大人,”车帘外响起侍卫的声音,他道:“如今距衙门上职还有两个时辰,大人是要回府还是……”
“去青花巷。”
这句话脱口而出,封令铎自己都愣了。
若是放在以前,因为公务烦恼或隐忧的时候,封令铎会找叶夷简丶会一个人呆着,绝对不会想起姚月娥。
可现在,他只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