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长生没吱声,敛着曳地衣袍坐至封讳对面。
封讳要笑不笑地瞥他,似乎在等着他说话。
离长生本来觉得九司大会后才能和封殿主独处,但这会子脑海中酝酿的无数软硬兼施要壳子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离长生叹了口气,伸手要拿酒。
封讳眼眸一瞥,酒坛瞬间冻成冰霜不让他碰,语气生硬道:“喝什么酒?”
离长生动作一顿。
封讳说完似乎后悔了,眼眸不自然地往下垂了垂,好一会才低声道:“你在幽都,并非陨落。空腹饮酒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离长生差不多学会从封殿主那一堆阴阳怪气中艰难扒出一丝真心来。
他看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愣了愣,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封殿主刚才在那等,原来是等那句“这是什么呀”。
离长生:“……”
离长生没忍住,忽然就笑了。
封讳眼眸更沉了:“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离长生笑着说,“渡厄司副使已回来了,清早备了早饭,封殿主不必拐弯抹角投喂我。”
封讳嗤笑:“离掌司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了。”
说罢,抬手一挥,满桌子菜凭空消失。
离长生拿着化冻的酒坛往酒盏中倒了半杯,懒洋洋饮了一口:“封殿主,鬼门司可归幽冥殿管?”
封讳懒得看他,但还是回答:“嗯。”
“那封殿主可要为我做主啊。”离长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叹气道,“我昨日回司,鬼门司玩忽职守,竟将我的壳子给弄丢了,连累得我九司大会还得穿这个木头壳子,连饭菜味也尝不出……唔,这酒也没味。”
封讳垂眼注视着离长生的手。
鬼魂往往没有五感,除非用驱鬼法器施刑才能感受到痛彻骨髓的疼意,只是幽都皆是鬼,驱鬼法器无法用。
鱼青简也是个奇人,不知怎么研究出木头壳子,鬼魂附身上去可如人身般察觉痛苦,方便他施刑。
离长生这具壳子是鱼青简刚刻好的,离长生往上一附,融合后几乎和人身没差别。
那只手明明握剑,却骨节修长漂亮纤细。
封讳喉结轻动,抬眸直直看向离长生:“什么壳子?”
离长生故作诧异道:“殿主不知道吗,鬼门司的人说把壳子送去幽冥殿了。”
“是吗?”封殿主将酒一饮而尽,淡淡道,“我并不知晓此事,想来是鬼门司的人渎职欺瞒,想隐藏此事不发先敷衍过去九司大会吧。”
离长生:“……”
还装,再装。
离长生直直注视着封讳,妄图用眼眸逼迫封殿主承认。
封讳不为所动,眼皮都没动一下。
离长生叹了口气,支着下颌注视着封讳,淡淡道:“封殿主,您觉得我这张脸如何?”
封讳手一顿,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你长相如何与我何干?”
离长生眉梢轻挑,索性握住封讳空着的手。
封讳眉头一皱,似乎很厌烦他的触碰——和昨晚牵着手去摸自己脑袋的乖巧模样完全不同。
他冷着脸恐吓离长生:“放开。”
离长生没被吓住,反而得寸进尺拽过封讳僵硬的手。
封讳看着身形高大颀伟,手腕有力一拳能打他八个,离长生那点微弱的力道本来以为撼动不了巍峨高山。
可封殿主像是被挟持了,轻飘飘一拉就满脸屈辱地“被迫”顺着离长生的力道被拽过去。
离长生握着封讳的手背,让他冰凉的指腹一寸寸拂过眉眼。
乍一触碰,封讳指尖一颤,似乎被人身的温度烫到了。
恶鬼的身体冰凉森寒,指腹如冰般缓缓划过羊脂玉般的皮肤,眉梢,眼尾,面颊,一直到唇边。
封讳心跳如鼓,嘴唇微动,半晌终于发出声音:“你……做什么?”
“我怀疑封殿主眼神不好,想让您仔细摸一摸。”
离长生说话时,封讳的手指正停在他的唇边,温热的呼吸在冰凉的手指拂过,好似一片冰落入岩浆中。
封讳鬼瞳一缩,近乎狼狈地强行收回手,将桌案上的酒坛扫的砸在地上。
哐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