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苦
山予来到紫微宫时,檐角的铜铃遮挡三更的圆月。
他擡头望着这座阁楼,手中镇海鞭蠢蠢欲动,这是他第三次与沐扶摇做交易。沐扶摇女装只是表象,他手中真正多的是奇珍异宝。
山予拿出从幽冥涧底挖出的九幽玄铁。此物至阴,克制鬼修,也不知沐扶摇作何。
“叮——”
玉阶在浓雾中浮现,山予踩上台阶登上阁楼大门,下一步径直来到紫微宫殿内。
沐扶摇手中把玩一支金丝缠枝白玉簪,他穿着黑衣,长发束起做男子打扮。
白锦离穿着白色衣裙,青丝散乱,全身汗湿,他被缚在寒玉台上,锁链穿透琵琶骨,雪色里衣沾着点点红梅。
“你上次要的东西。”山予掀起眼皮冷冷看了一眼两人,擡头抛出九幽玄铁,浓郁的暗紫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沐扶摇反手接住,指尖摩挲玄铁表面涌动的青色纹路。他早知白锦离不会任由摆布,必然鱼死网破的挣扎。还好,他有先见之明。
“‘白姑娘’今日格外动人呢。”沐扶摇用玉簪挑起白锦离下颚,尖锐的花枝划过他苍白的唇角。
“你说是吧?”
白锦离猛然挣动锁链,喉间发出冷笑:“沐扶摇,当年屠城之时,我就该对你斩草除根!”
“嘘——”
沐扶摇抚过白锦离冷汗涔涔的额头,出言安抚:“你乖些。本宫还要多谢山宫主,你来此要什麽?”
“幽冥鬼境珠。”
沐扶摇讶异回头,幽冥鬼境珠乃是冥界极阴之地形成的珠子,里面孕育着一丝冥火。用于突破鬼王境界,燃尽体内杂质与隐患。
“九幽玄铁换一枚幽冥鬼境珠,这可不行。”
“十枚。”
“什麽?你真会开玩笑。”
“三尺九幽玄铁外加一个承诺。”
“成交!”
“。。。。。。”
沐扶摇送走山予,他心情颇佳。吩咐人将九幽玄铁打造成一副镣铐後来到白锦离身边,伸手刮了刮对方鼻尖。
“本宫还要感谢山予送来好东西。你这人邪气太重,本宫怕你死得太早。先让你尝尝这世间之苦。”
话毕,沐扶摇出手捏住白锦离下巴,将一粒朱红色药丸放入白锦离口中後。
白锦离剧烈咳嗽,破口大骂道:“死变态,你给我吃了什麽!若我离开,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沐扶摇摇摇头道:“世人皆道五苦是毒,却不知生苦令人知天命,死苦令人惜光阴,病苦令人明因果。。。。。。五苦入髓,七情生根,五苦消融,七情寂灭。”
“吃下此蛊,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此事,还是我磨了穆川好些时日,他才肯开口说与我。临仙门那些修士,自以为是,本宫自不会告诉他们其中好处。”
“待你经历世间之苦,心中邪念自会全消。日後你要好生谢我,以身相许便可。”
“放屁!”
“。。。。。。。还不乖,吐本宫脸上了。”
九宫中,酒珠顺着雪白伞骨滴落,掉落青砖之上洇出暗色痕迹。
山予目光暗沉晦涩,斜靠在梧桐树身,将‘幽冥鬼境珠’像糖豆般塞入嘴里嚼碎,另一手指尖勾着半倾的酒坛。伞柄垂落的流苏穗子扫过他的眉骨,随夜风轻晃。
“从前连衣襟沾上半点灰尘都要沐浴焚香。便是宁云归你如何欢喜,依然免不了更换衣襟,只怕心中多有不适。”
他神情凶戾戾气丛生,突然扯下伞,用伞尖指着缩在一边的戚生。
山予这般模样和前些日子大不相同,戚生擡头喉咙咯咯作响,他认得这把人骨伞。
山予忽而低低轻笑,笑声越来越大,令人毛骨悚然。笑声惊起几只乌鸦,他想起回到汤城别院那日。
岺暙沉睡之时衣袍被他撕烂,起身之时发现衣衫不整,耳尖泛红地捏着破口处慌乱转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酒坛砸在树根上,碎瓷片扎进掌心。山予低头舔舐血珠,又想起那次失控,他死死抱住岺暙的後腰,低头在他後脖颈咬下一个牙印。那个永远端方如玉的人,为此对他置气好些天,不再搭理他。
“现在呢?”
“大人!五苦真的只剩。。。。。。”戚生惨叫。
山予的靴底正碾着他撑地的手指,玄铁护甲刮擦骨节的声响混在沙砾簌簌中,格外清晰。
伞面突然转了个方向。山予望着绘有白梅的绢面,那里本该题着两句诗:海暗三山雨,花明五领春。如今出现三道裂痕。
戚生趁机蜷缩成团:“‘五苦’本就是沐宫主所托,自然是他取走最後一枚。。。。。。”他声音突然卡住——山予的手指正悬在他天灵盖上方,凝着幽蓝的鬼火。
山予面无表情,鬼火化作青蝶落在伞骨。他想起岺暙曾对唐韵珂说万物有灵,在人前连擦拭剑穗都要用晨露浸过的丝帕。可那日在海面之上,那人却任由鬼气肆虐,玄铁捆住手腕豪不挣扎。
“五苦啊五苦,好一个五苦。你竟让他能赤着脚毫不避讳的触碰那些脏污,仿佛那些刻进骨子里的矜贵都被你吹散了。”
夜明珠的光辉让前方的桃花林增加一抹诡异。山予仰头灌下身後酒坛中最後一口烈酒,武器库中长剑发出悲鸣。山予擡手握住一把飞来的黑剑,剑气扫荡而过处,三千繁华纷纷掉落。
山予一口气吃下全部‘幽冥鬼境珠’全身阴寒战栗却极度亢奋,他在花雨中练剑劈砍,身姿带着醉态,脚步轻浮,手腕翻飞剑气如虹。
这漫天花雨亦是无法疏解心中纷乱思绪,他提剑而起,御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