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蹲在箭楼啃炊饼,忽见护城河对岸闪过几点银光。他眯起昏花老眼,二十几只白鹭正掠过新插的秧田。
“老王头!”下方传来吆喝,“你家王大花跟钱小芬又吵起来啦!”
“为着半筐鸭蛋,谁也不让谁。”巡城的汉子笑着补充,将身子靠在城墙上,“王大花非说是她家芦花鸡下的,钱小芬不肯,这不又掐起来了。”
王老汉慢悠悠嘬了口旱烟。青烟盘旋着掠过垛口,“她俩因着一点小事就大吵大闹,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随她去。”
“这鸭蛋哪能是芦花鸡下的,分明是胡扯。”
守城几个汉子也觉得无趣,啃完手中的炊饼就继续守城。
城墙根忽起骚动。栓子爹举着铁锹狂奔:“野猪,後山窜下来的野猪!跑到城门下了!”
二十几个正在训练的汉子听到这话,抄起农具围过去时,那畜生正卡在排水渠里哼哧。赵大牛抡起榔头要砸,却被谢诏拦住:“等等!”
他解下腰间绳索打了个活结。猎豹低吼着逼近,惊得野猪猛然蹿起,谢诏的动作飞快,那野猪横冲直撞间,竟中计将脖颈套进绳圈。
“好!”钱老汉的烟锅在城墙砖上磕出火星,“这手套索功夫,当年边军驯马时才见过!”
谢诏将挣扎的野猪捆在板车上,转头对看呆的栓子眨眼:“想学?先扎三个月马步。”
栓子站出两步,“我。。。我也能学吗?”
有汉子笑着喊:“你还小,再读两年书,到时候想怎麽学都成。”
栓子眼中的光黯淡下去,但很快又亮起来。
只要好好读书,就能一起训练,保护大家了!成为大英雄了。
因着这段时间连续又汉子抓野猪回来,村里人顿顿有肉。再加上这头野猪是自个跑到城门闹事,相当于送上门来,征到了谢诏的同意之後,决定在城主府前的空地上炖肉,全村一起吃一顿。
晚霞染红晾丝架,永和城飘起浓厚的肉香。孙娘子指挥妇人将野猪油熬成膏,朱秀儿把下水卤成酱色,连骨头都砸碎了炖进酸菜锅。
“见者有份,来城主府前吃肉啦。”李村长敲响铜锣。广场中央支起十口大锅,蒸腾的热气惊得星子都黯淡几分。
钱小芬捧着陶碗轻嗅:“比年夜饭还丰盛。。。。。。”
她已经好久不曾这样肆无忌惮地吃过肉了。
狼吞虎咽之馀,瞥到素日讨厌的王大花,两人对视一眼,都十分默契地冷哼一声,继而扭开头。
毕竟这样不限量的吃肉可是头一次,晚了可就没了,那还有空去计较其他的。
“谢诏哥哥最厉害!一个人就能制服一头大野猪呢!”栓子举着排骨满场疯跑,身後跟着一群小萝卜头,个个捧着大棒骨啃得满脸油,“猎豹也厉害!”
欢笑声惊飞宿鸟,酒饱饭足,大人们也躺着聊天,说到如今的现状,无人满怀感激,同时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守好城。
宋明玉乖乖窝在林老婆子身边啃大骨,望着篝火旁的身影,谢诏正给孩童演示绳结,火光将他眉间疤痕映得忽明忽暗。
似是察觉到视线,少年突然擡眼,将编好的竹蚱蜢抛过来。
宋明玉犹豫片刻,过去将蚱蜢捡起。
“东南方三十里,有片野葛藤。”他的声音混在喧闹中,“是做藤甲的最好材料,也不伤手。”
他关注着自家在做藤甲?
宋明玉眨了眨眼,又回到林老婆子身边,她又啃了一大口棒骨肉。
“哦,你既然发现了,就去摘回来,正好需要。”
*
暮色漫过老宋家的青瓦屋檐。
饭香正从半开的窗棂里溢出来。谢承宇蹲在豌豆架下,将草茎编的蚱蜎往猎豹鼻尖晃:“小汪你看,这是祖母教我编的,好不好看。”
猎豹突然支棱起耳朵。屋内传来茶盏碎裂的脆响,惊得藤架上的牵牛花簌簌颤动。
“混账!”
谢老夫人的鸠杖重重杵在地上,震得案头药碗泛起涟漪。春月慌忙去扶摇摇欲坠的青瓷瓶,却被谢二娘子的声音震在原地。
“诏哥儿,青州如今什麽状况,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谢承宇吓了一大跳,连忙扒在窗棂往里看,只见谢诏站得笔直,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
烛火在少年眉间跳跃,将他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潮湿的蓑衣还在滴水,在青砖地上汇成蜿蜒的小溪。
他望着母亲发间新添的白发,喉结滚动如吞炭:“正因为知晓青州如今的局势,我更不应该做宵小鼠辈。”
“我谨记祖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