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星然其人,在琵琶琴技方面的造诣,经过他这数年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勤学苦练,那演奏起来,不说是“如听仙乐耳暂明”,也起码算得上“呕哑嘲哳难为听”。
陶星然每次去乐团,他的恩师都要叮嘱他:
“你就悄悄地来,你那把琴能不往外拿就尽量别往外拿,为师素来低调,对外不要说你是我的学生。”
陶星然每每抱着这把琵琶在怀里,都感到是自己辱没了它,于是像这样的音乐会彩排现场,他几乎每场必到。
——就是为了能使琵琶多被优美的乐声浸淫,以期达到,脱离他这位演奏者,也能自动弹奏出绝妙的琵琶曲来。
不过这种诉求,在外人看来,着实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陶星然这边正安安心心地候着排练开场,忽而听见身旁有人窸窸窣窣地走近,来到他空闲的右手边轻声询问了句:“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陶星然目不斜视,看都没看来人,下意识地回答:“有人,不可以坐,麻烦去别处。”
音乐厅观衆席空位那麽多,坐哪里不好,偏来挨着他。陶星然不喜欢被其他人打扰,只想自己安静待着看演出。
结果陶星然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对方问完之後,就径直坐下了。
哪来的家夥,这样的不识趣!
陶星然很不爽快地偏头瞄了一眼,然後就瞥见了宋泽烊注视着舞台的安然侧脸。
陶星然第一反应就是伸长了颈子,将整个音乐厅的观衆席都打量了一遍,除却陶星然身边的座位外,剩下的空位置,足够塞得下几百号的宋泽烊了。
这还只是一层,音乐厅二层的观衆席都还没算进去。
可是他偏偏想不开,就是要跑到这边来坐着!
陶星然窝回了座位里,微微偏着脸,半眯着眼睛盯着宋泽烊:“你就这麽坐下了?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宋泽烊终于舍得给目光从台上挪开了,移到了陶星然的脸孔上,这时候他瞳子里的光微微闪动了下。
因为他捕捉到了陶星然左边上眼睑的眼尾,线条优美的双眼皮褶皱里,有一颗鲜红的小痣。
灼灼一点,血点子似的印在雪色的单薄的眼睛附近的皮肤上。
寻常是看不见的,非得是陶星然把眼睛闭起来,或是这样半眯着眼睛看人,才会显出来这麽一星的朱砂影。
极动人的一点风致,尤其是与他脸上那种疲倦的傲慢与不悦的神态,简直相得益彰。
宋泽烊端详着他:“那又怎麽样呢?”
那点朱砂影不见了,陶星然的眼睛完全睁开,明显是叫宋泽烊的话给噎了一下。
他笑开来,唇角的弧度很狡黠:“怎麽样?要给钱的,总不能让你白坐。”
“这家剧团有我们陶家的股份,换句话说,这地方就是我家开的。坐可以,给钱。”
陶星然伸手向宋泽烊要钱的动作,是那麽的流畅自然。宋泽烊见状也笑了,摸出手机来:“我没带现金,给个联系方式,我转账给你。”
陶星然合拢了伸出去掌心朝上要钱的手,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宋泽烊:“没有……”
宋泽烊挑眉:“没有什麽?”
陶星然:“你没有现金,我没有手机,给不了你联系方式。”
宋泽烊从中体味到了些乐趣,坦白告知:“我骗你的,我只是想求个有关于你的联络号码。”
陶星然将目光从宋泽烊的身上抽离,目视前方一派悠然观看演出的姿态:“可是我没有骗你,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馀光溜着从眼尾过去又偷瞧了一眼宋泽烊,见到他只能笑着垂下眼睫来叹了口气,似是无可奈何的模样。
陶星然隐隐地有点得意,不动声色地,继续看他的演出了。
宋泽烊好像还很不甘一样,没话找话:“我来这时,没见到你们家的车,你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