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天没黑便要歇下。”
“……”
“还常常睡到午时才起……唔……”
流云回头,见背上两人贴在一处,无聊地摆了摆尾巴。
等了半晌,见没有要停的意思,干脆又一阵小跑。
直又跑出两里地外,一个气息不接,另一个才放开他,轻声笑,“怎麽这麽多话。”
季千里不觉自己多话,但也一阵气喘心跳,“我也没说错。”
“嗯,没错,没错……食色性也,小师父看透我啦,我是懒来着。”
“……我也没嫌你多话。”
“嗯,你也多话,我也多话,我们正正好。”
……
数日前,扬州城内,一个府宅自挂了两盏雪灯笼开始沉寂。
时值深秋,纵是南地也有了寒意,夜过宅外,两只新雪般的灯笼在惨月下飘荡得渗人。府内仆从俱着缟素,臂上清一色黑布,彼此眉宇沉重,院儿里下人接了阍人刚报来的信,匆匆耳语一番,便有人捧向屋内。
这日,厅堂中刚坐下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包袱未卸,茶盏未饮,那老的便道明来意,片刻当中端坐的主人家敛去笑意,“大师不肯出手?”
老和尚约莫六十来岁,圆头圆脸,连皱纹看去也甚是温和,合手颔首道,“令郎之事令人痛惜,然大师年事已高,当日破例出世已然大伤元气,如今实在有心无力,盼老施主见谅。他老人家不想惹施主误会,特令老衲前来,请施主……放下执着。”
那主人家则一身黑,臂缠黑布,须还黑,发全白,长脸宽额,下颌处一粒黄豆大小的黑痣,一见便威严持重。
此人近三十载声名,微一跺脚,江湖中也要抖上三抖的人物,从前倒也是个和颜悦色的半隐老人,不知何时老眼中一把恨火烧起,又好似时时噙着泪,瞧得人畏惧之馀,又有些不忍。
“……放下执着,”烛光下他不怒反笑,“死的不是你少林的人……你要老夫放下执着。”
“阿弥陀佛,”老和尚叹道,“老施主节哀。”
主人家大手一挥,“昔日我儿为除魔从无二话,而今惨死,世人不闻不问,你少林贪生怕死,还敢教老夫节哀顺变!”
宅子入夜本有几分阴沉,烛光映在老来丧子的凄恨脸上更有些可怖,那小和尚蓦地打了个颤。老和尚知此人向来以礼尊之,从前丧妻丧女,多年来修身养性,如今唯一儿子又被人杀,哀痛难抑,也无可厚非,闻言无奈低眉。
僵持片刻,管家在门外张望,“老爷,长虚真人来信!”
那人一抖擞,急掠去抢了书信。
扫上一眼,面色又沉三分。
小和尚看那老和尚一眼,便只见他仰天狂笑两声,“哈,哈哈,是老夫愚蠢,圆慧老和尚既不肯出手,长虚老道焉敢僭越?!好,好——‘江边苏梅花’唯你们马首是瞻,必也不会动了。”
“动”字一落,掌中书信化为齑粉——
“师父,门外有客求见!”
一个和他同样打扮的弟子站在门边,看相貌文弱,神色踟蹰,似来客不知如何应对。主人家冷眼一瞥,一道玄影踱入,笑道,“小弟要出趟远门,临过此间,盼把误会解开。”
不多时此人便出了门,一个时辰後,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也走出门外,那老和尚向着门内合手叹道,“阿弥陀佛,施主节……”
大门轰地合上。
隔得几日。傍晚,扬州飘香阁内烟火十足,一个黄衫少年疾步走入,一手包袱一手剑,径往桌上一搁,“小二,喂马,沏茶。”
“来叻!”
“有什麽菜。”
小二拎壶奔来,“客官要什麽都有!”
“你看着炒两——”那少年话音未落,忽感风急,眼前人影如饿虎扑食,忙一别身。
纵是如此,嫩脸依旧一痛,回身怒道,“你做什……”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小二趴在桌腿边,手里一壶滚茶泼了满桌满地,烫得他两手绯红,哆嗦着道,“客官大人有大量,小的不是成心……”
那少年冷冷扫他一眼,自怀内掏出块丝巾,小心擦着方才被溅的俊脸。
待小二擦完桌要走,他诶地一声,丢个小盒过去。
他生得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上等丝巾映在脸边,面如春花一般,丢去的也是个小巧白玉盒,衬得小二一双手粗糙之至。想是平生从未遇见过,他把东西捧着,把人也呆望着。
那少年杏眼一瞪,“看什麽看?赶紧抹完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