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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陆扬声的车停进别墅车库时，他从驾驶座出来，看见遮挡住窗户的窗帘缝隙里透着光。陆扬声推门进去，杨阮躺在沙发上，见他出现也并不惊讶，只是揭开面膜，一副翘首以盼的姿势看向他。

“这麽快就决定好了？还以为你那个拖泥带水的性格，至少也得犹豫到明晚这个时候。”

陆扬声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抽出那些整理好的财産证明，一大沓扔在了桌面上。杨阮草草瞥过一眼，轻笑一声，伸出手去拿。

“是想找我报销停工停産的损失？你真当我是。。。。。。”

“这些，都是他在十年前在国外为你置办的财産。”

辛雪梅站在离沙发几步开外的位置，看见原本斜斜靠在沙发里的女人陡然停下了伸出的手，她仿佛凝固在原地，好半晌才重新发出声音。

“他？”杨阮发出声极度不可置信的，轻蔑的笑：“陆扬声，你撒谎撒多了，晕了头了吧。他是个什麽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你都不看一看，就急着反驳我吗。”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整齐後精准的递进她手心。杨阮捏着那沓厚厚的纸张，表情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到後来的惊异，纸张一张张翻过，她看着上头那些拥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每一张里都用拼音拼写着自己的名字，而末尾的署名处却留着陆瑾华的签名。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麽？他为什麽要买这麽多地皮，房子，甚至艺术馆给你，还始终隐瞒不发？”

“人已经死了那麽久了，现在知道这些还有什麽意义！”

“哗啦”一声，杨阮站起身来，将手头白花花的纸用力往头顶一抛。纸张至上往下飞落，横绝在两人之间，隔着那些花影，陆扬声看见那张熟悉的，美丽的脸上，再次出现了从前那样的，失控的，几近崩溃的神情。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干什麽？是想借那个死人让我对你心软？好放过你和你的那个新品线路上市？陆扬声，我告诉你，这绝对不可能！”

“立马叫停你的生産线，叫停你所有的动作，包括你和那个设计工作室的合作！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为什麽？”

陆扬声敏锐的察觉到她话里突兀的地方，他眨了眨眼，抓着她的破绽不肯松口：“工作室？你是指林设计师他们的工作室？你不想让我跟他们有往来？”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不然你什麽都会失去，你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的。”

“你以为被他挪走的三千七百万，其实在他支出以後很快又被他补齐了。你就不好奇，他为什麽顶着私用公款的罪名也要拿走的钱，到底用在了哪里吗。”

杨阮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彻底安静下来。两人直楞楞站在原地，女人单薄瘦弱的身体穿着层薄薄的睡衣，看起来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破碎成一地残渣。陆扬声不急着提醒她回神，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等到她发疯一样捡起地上那堆不久之前才被自己扔掉的文件，跪在地上一笔笔加出个数字後，他才蹲下身去，将那张从箱底里翻出的卡夹在指缝里，红着眼睛继续往下说。

“三千四百万，这里有三百万。”

“十年前，我离开的那个夏天，他将我们两个的未来全都打算好了。你和我都清楚，他不是那麽体贴的人，要真的爱，早就有所行动了，绝不会一直等到那时候。”

“现在你能告诉我，那个夏天到底发生了什麽吗？”

杨阮跪在地上，手里头捧着的泛黄纸张如此柔软，迅速吸收掉全部掉落其上的泪滴，然後晕开成一片水迹。陆扬声扭头去，躲过她视线擦掉了眼泪，然後抽走了她膝盖上放着的东西，极有耐心的等她开口。

杨阮哭了，这是陆扬声这麽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她掉眼泪。从前无数次的争吵，无数次的针锋相对，她发疯，她歇斯底里，她用尽了所有难听的词语和行为让他和陆瑾华生气难过，但从来没有过丝毫的哭泣。陆扬声一度以为或许这世界上就没有能触及她内心的人和事，没想到时间过去那麽多年，让她在自己面前第一次落泪的，却还是当年的那个人。

“。。。。。。。我恨他，我真的很恨他。从他一开始说要娶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讨厌他了。”

杨阮对陆瑾华的厌恶，其实并不是从见第一面时就开始。

她同陆瑾华的第一次见面就只是在一场与生意相关的晚宴上，她去过很多那样的场合，按着父母的要求准备好着装，像以前很多次那样跟在他们身边，然後举着酒杯同很多人应酬。她原以为陆瑾华同那些人一样，只不过是衆多前来社交的其中一个，但过了不久，在某个平常的清晨，杨阮从家里的房间出来，从楼上往楼下看时，却看见那天晚上向她敬酒的男人此刻正好端端的坐在自家客厅里，同自己父母亲切的交谈着。那一刻，即使她什麽也不知道，但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预兆，他们想要她嫁给那个陌生人。

即使在那个年代，商业联姻却也已经不是常见的事，大多数只有一个子女的家庭，父母终归心疼孩子，不愿意拿他们终生的幸福作为交换的资本，但杨阮知道，自己的父母不会，因为他们的结合就是因此，在他们眼里，为了更高利益的达成，哪怕是牺牲掉人生和幸福也并不可惜。

她的父母之间没有爱，对她的态度也谈不上疼爱，她从很早的时候就明白，这样的结局也会转移发生到自己身上，但她没想到那麽快，那麽不合时宜，那麽让她感到畏惧。

她害怕陆瑾华，从那之後很多次迫不得已的见面开始，厌恶和恐惧的心情环绕着她，让她对于当时的男友産生了更深的依恋，她害怕失去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对她的人，于是将一切选择了隐瞒，直至真相不得不被揭露。

林琢绛是当时她的男朋友，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同在一个老师门下学习瓷艺相识，一路走来也算青梅竹马。杨阮的父母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她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一定会和他走进婚姻的殿堂，他拥有她对伴侣的全部想象，风趣，温和，风度翩翩，有着活跃的思维和精巧的审美，带给她很多意料之外的惊喜，给了她所有缺失的快乐和温暖。

但她从没有想到，自己和他的分离，却会是因为自己的父母和另一个男人的出现。美好就在眼前，被他人一片片撕碎践踏。所有的一切在顷刻崩坏，杨阮的世界轰然倒塌，从此再也不复从前的生机。

她失去了林琢绛，这是必然的结局，于是杨阮将所有的怨怼发泄到陆瑾华，以及这段错误的关系上。她抗拒与他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靠近都觉得恶心，每一次对视都会让她想起林琢绛得知一切时那双伤心欲绝的眼睛，拖拽着她陷入更深的痛苦，进行新的一道恶循环。

积年累月的怨恨让他们之间争吵不断，但杨阮发现，不论自己说出多麽恶毒难听的话，陆瑾华也从不会提出离婚的想法。的确，他们的结婚为那时候的盛轩注入一道强劲的动力，事业如日中天，每天都有巨额入账，他不喜欢杨阮，但喜欢钱，在两者的相较权衡下，陆瑾华选择了後者，选择了放弃杨阮与这段婚姻，选择了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