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真美。
我靠到他身上,和他一起,坐在山头静静地看日出。
我开始沉着用心地开始治疗。离手术没有多久了,预计三天後开刀。医生跟我交代一些术前注意事项,我嘴里说着“不紧张丶无所谓”,但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些不安和畏惧。不过,不是畏惧手术失败,而是畏惧最後不能和我哥兑现承诺。
这个以小时为收费单位的顶级医院一共有五楼。上下电梯日夜运转从未停歇过,白色急救推车偶尔途径我房间的门口,它的轮子发出一些刺耳的摩擦声,但关上门就一点声音都没有。
每个病房像装了阻隔器的小胶囊,互不干涉,互不打扰。人人都很有礼貌,但同时也很疏离,这里的人好像都无所畏惧,但又都很社恐,没有人过多交谈,却又不抗拒交谈,还会在别人表示了一点友善後脆弱地掉眼泪。
生动又沉重。
我没有刻意跟别人说话,但之前认识的那个叫Cole的人总是让人有些在意,他为了让他女儿开心整了不少幺蛾子。前几日他偷偷将家里养的狞猫带到医院里,把来扎针的护士吓个半死,整个五楼被弄得鸡飞狗跳;还有昨天,他不知从哪里背了一大捆向日葵来,整个走廊掉落一线的向日葵花瓣,金灿灿的,环绕走廊一圈,像给所有病房围了一条细细的淡黄色柔软围巾。
这些是我知道的,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他做的一些事。他总是给五楼带来一些乱七八糟的日常,医生和护士已经警告过他多次,但我觉得没什麽,尽管住院部的大家都病危垂垂,也没有人站出来指责他。
值班医生说,他女儿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那些人小声交谈的时候我正站在楼梯口等我哥,他一看到我就急忙说:
“冷不冷啊,穿这麽少就出来了。”
然後就牵着我回病房。
他给我盛汤,我跟他说那些医生的议论,想了一会儿然後跟他说话:
“其实也不一定。”
我哥点点头:
“嗯,我也觉得。”
我不知道我哥有没有听懂我要说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虽然如此,但Cole的女儿也许不会觉得遗憾。
从肯尼亚回来之後,本来我们是要办婚礼的,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搁置了,现在还要一直待在医院里。
不过跟一开始住院有些不一样,虽然我脑子还是不太正常,抑郁也没有减轻半分,不过却开始有些期待婚礼了。
一个人在一个阶段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期待,好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或者说,生活当中能有一个期待,实在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眼下确实要好好琢磨一下婚礼的选址,这个尚未解决的遗留问题搁置很久,需要重啓一下计划。
这样说着好像我的手术一定会成功一样,尽管我是这麽希望,但命这个东西真的不好说。就算我上辈子积德行善修桥造路为这辈子的自己积了大运,也难保全然万无一失,但就像那年在阿利斯跟那个骗我烟的老头神神叨叨谈话一样——
能有一个期待,比没有期待还是要强得多。
我哥让我不要多想选址的问题,让我别把自己搞太累,但我想多花些时间在这上面。
我开始想我去过的那些地方,那些给我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我花了整整一天去追溯,可想着想着,那些回忆好像就有些变味了。我不知道我是为了单纯地选址,还是为了追逐一些我抓不住的东西。
我睡在病床上,我哥睡在旁边的床上,他侧身朝着我的方向看我,对我说晚安。
“嗯。”
我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後开始细细回忆。
Lasvegas?
我哥曾带我去过拉斯维加斯,但现在想起来,那地方我到现在都没有实感。因为我在那里停留的时间不长,每次都是匆匆一瞥。我不住在那里,我只是那里的一个过路人。我哥带我去参加各种展秀,住的是那种高级酒店,我没有在那里生活过,没有感受过那里最真实的生活气息,对它的了解其实就和那些没去过只在旅游帖子上看到过的人一样。
可能唯一多了一点的就是一些细节,比如说哪个地方好闻一点,哪个地方容易打到车,哪个地方gai溜子少一点。
仅此而已。
但它于我而言还是有些许特别。这份特别主要是因为,它是我哥事业起步的地方,我对它有一种白月光那样的好感。
我印象很深的,他第一次带我去维斯拉斯维加斯,那个时候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在P*street街上有人冲我们吹口哨并叫我sweetcatfku,我哥那个时候真得很勇,那些人一说完,他居然冲上前拿枪抵着那些人的额头。
别说那几个精神小夥了,当时我都被吓个半死,真的怕他一不小心擦枪走火,然後我们就会被拉城的警察全城通缉,这样就无法当晚在当地的酒店里做爱了。
但是事实证明,那些人的胆子还是出乎我意料得大。他们并没有害怕,只是愣了一下,然後说:
“想要多少?”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那天我和我哥穿的衣服也没有很破烂,可是他们居然把我们当成了那种街上蠢蠢欲动的抢劫犯。
我和我哥被迫成了抢劫的人,我哥也很上道,他随口一说:
“fiv。”
我知道我哥是想说50美元逗逗他们,结果那人甩了5000美金给我们,然後对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