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里又道,“那是不是越公子不怕蛇,把那姑娘救了?”
牡丹点头,忍俊不禁道,“越公子的确不怕蛇,当时他还坐在湖边,一边饮酒一边看热闹呢。我家公子一下和他看对眼,大赞他丰神俊美,身怀绝技。其实他那时压根儿不知越公子会不会武功,满想以他去献个殷勤,至少别让柔柔姑娘落了单,解了一时之困。”
季千里点头,听她又道,“越公子先不搭理我家公子,等那人真要把柔柔姑娘丢到水里去,才忽然飞身而下,把人抱上了岸。”
季千里听到越东风“把人抱上了岸”,心底微微一动,阿贵由人及己,啧啧道,“被美人看见出丑,已够丢脸了,苏大夫一个男子汉,待会儿还要被越公子抱上去,就更丢脸了。”
牡丹扑哧一声笑。
“越公子才不肯抱我家公子呢!说他一个大男人,他抱不动。我家公子是等蛇被驱散了才下来的。这出丑,也不只是被美人看见出丑……”
“咦,那是什麽?”
“是因就这一盏茶功夫,柔柔姑娘便再也不睬我家公子,从此只抱着越公子不放了。”
季千里心里失了一跳。
牡丹忽地擡手一指,“哎呀,到啦。”
季千里望过去。他并未觉越东风嫌这嫌那,只好奇他要选一处多麽雅致脱俗的居所才住得舒服,畅想了一路,再未想到……会是这样的地方。
一不见树,二不见亭,三不见假山,可说别无修饰,而只又偏丶又空丶又大的一处院落,藏在这一路走来各有千秋的庭院中,正如鸡藏鹤群。
又逢院中衆人似已歇下,只偏屋燃着一豆灯光……好似又在哪里见过。他往前走出几步,“这里?”
牡丹颔首。
“越公子一眼就相中了,”他反应正在牡丹预料之中,笑道,“我家公子说,越公子这是……”
主仆俩望着她,季千里问,“是什麽?”
“他说越公子这是风流本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连住处亦要如此。”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季千里念了两声,“要来此间,需得穿过满庭花树,果真是万花丛中过。”
阿贵砸砸嘴,“少爷说得极是。”
牡丹暗笑他二人,忽地偏屋传来一阵动静,似是谁闻声惊醒,正要起身。
季千里举步走去,“牡丹姑娘,那便是越公子房间?”
“季公子莫去!”牡丹拔高声,又朝里间蹙眉喝了一声,“没你的事,回去!”
季千里顿住脚,惑然望向她。
她只笑了笑,“那并非越公子居所,季公子在此稍等,小女子进屋里问问。”
临行前又叮嘱道,“屋中并非善类,二位可莫前去。”
她如此说来,季千里心里再是好奇也不好违背,又听越东风不在那里,便连好奇也收敛了几分。只眼见牡丹朝里走去,阿贵耐不住性子,神神秘秘地嘀咕道,“少爷,那里头有什麽不该看的?牡丹姑娘怎麽不让我们去……”
话音刚落,只听屋中又动了动。
这次那声音分明许多。
竟好似锁链拖拽在地。
主仆二人身形一颤,对视一眼,阿贵颤声问道,“……少爷,您可听到什麽动静?”
已不需多说,门内铁链声响已愈来愈大,间或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气之声,一团硕大黑影映在纸窗上。
阿贵一把擒住季千里手臂,“少少少少爷……”
——俨然有一头野兽被锁在里头,拽着四脚朝房门爬来,恐怕还受了伤,一顿一停间,似乎颇为吃力,拖得链子哗啦啦直响。
静夜中,那铁链每拖拽一下,便似从人心上拖行过,把人心口拖得坑坑洼洼,把那夏夜风吹树叶丶虫鸣草间之声一一覆盖。
阿贵“唰”一下躲到季千里身後,打摆子似的结巴起来,“莫莫莫莫非是老老老老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