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子打得你可舒服?”
“舒服!舒服!”
“你若舒服,本公子便多给赏你两鞭如何?”
“好得很,好得很!只怕公子手酸!”
早在他第一鞭抽下,阿笙与季千里已疾呼着上前要挡,那舫上却跃下两个大汉,捉小鸡似的把二人一擒,那王子祯道,“让他们瞧着!”
眼见这一鞭鞭落到老人脸上身上,鞭鞭带血,那一声声对答更比鞭子还要杀人,阿笙满脸泪水,尖声叫道,“爷爷!你这——坏人!坏蛋!你这坏蛋!你不准打我爷爷!”
季千里自幼居住山上,平日只懂诵经念佛,那夜见血已是心惊肉跳,何曾想过还有这等场面?呆了半晌,颤声问,“公子……这,这是个老人家,你怎能如此作恶?”
那少年越打越露兴奋之色,“他还得多谢你!”
季千里奋力挣扎,“那你打我罢!打我罢!别打他——这是个老人家呀!”
那少年冷哼,“早晚轮到你,你急个屁!”
话音刚落,那老头已承受不住,“邦”一声匍在船上。阿笙情急之下,朝那制住她的大汉虎口狠咬一口,扑上前抱着老人,“爷爷!”
她年纪虽小,却知探他鼻息,又握他脉搏,知老人不过昏死过去,性命还在,顿时破涕为笑。但见爷爷脸上血迹淋漓,又不禁大哭,回头狠瞪向舫上衆人,“坏人!你们不得好死!”
那少年面色一沉,正又要对她抽鞭,却听那紫衣少年又道,“王兄,且慢。”
季千里道他要劝,殷切望着,只见那少年笑了笑,“这小丫头只怕挨不了王兄一鞭,周遭这麽多双眼睛,若闹出人命,只怕不好交代?”
又附在那王子祯耳边低语。
王子祯四下一扫,果真许多船只虽走远,眼却都张望这厢,光天化日之下闹出人命的确不好收场,冷哼一声,鞭子半道一转,甩向一边的季千里。
“千里!”
季千里腰上一紧,人已身不由己飞落舫中。
彼时舫上围站数十人,除却几个少年少女,又有不少风月楼中的莺莺燕燕,护卫们更是站了满满一圈,这时都把他围住。
那翠衫少女蹙眉,“你把他弄上来做什麽?”
王子祯笑得颇有几分猥琐。
“崔姑娘,这都是阮兄出的好主意。你看小子长得这副模样,被打烂了脸岂不可惜?瞧他看上去是个不怕死的,倒不知他怕不怕别的……”
那紫衣少年绕着季千里转了两圈,话音一转,“翠儿,风月楼里可有这样货色?”
那叫翠儿的是个唇红齿白的风月佳人,掩唇笑道,“风月楼里可没有小公子身上这股檀香味儿,不知道的,还当他是菩萨殿里出来的呢。”
这一来一回,舫上衆人都听得明白,纷纷变了眼神,多数是一路的附和笑意,也有极少数嫌这招数不入流的,便如那翠衫少女,当即朝那紫衣少年翻了个白眼。
“真是下流胚子!”
唯独季千里无知无畏,听到那声菩萨殿又道,“我确是从佛堂中出来的。几位公子,你们口出恶语,又这般打伤人命,业已犯下罪孽,快住手罢,回头不晚,往後我自为你们诵经祈福。”
那几人先是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唬得一愣,很快哄然大笑。
“他方才说什麽?”
“薛兄,你可听见了?”
“佛堂?罪孽?诵经祈福?”
“你原来是个和尚?可你这头发……难不成是带发修行?”
季千里颔首,“我是在修行,上师说待我十七岁再……”
“上师——哈哈,你们可听到了?十七岁……你怎不干脆些,说你便是灵童转世?臭小子,看着老实,为了活命,倒真是什麽胡话都敢说——”
天家每年都要入寺祈福,带的均是皇亲国戚丶文武重臣。季千里也曾入宫,得天子开恩,其轿则可径入。
他下山之後,金箔经文发簪已除,浑身上下素净净的,一干纨绔还不如寻常百姓认得出他。一听他开口,愈加狂放,唯独那翠儿多看他两眼,看他那一身素衣,又看他眉眼,微露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