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得头擡不起来,咳得快把自己震散了。
随之而来他紧绷一夜的手臂被解开锁链,他立刻瘫软下去,趴在地上继续咳着。
男人拽起他的头发,像打量一只感冒的小鸡一样打量他。
“一辈子没做过真少爷,身体却那麽矫情。”他的语气锐利无比,从前他只负责偶尔来这周边巡逻一次,也就这次被麻三推脱了这件麻烦事在身上,想离这“霉运”远点也远不了了。
咳嗽声骤停,他伸手掌起这家夥脏兮兮的脸蛋想看看对方是不是死过去了,却正正对上了那张绝世容颜。
虽然已经见过好几次,但还是不禁感到惊为天人。
即使身体瘦削丶单薄,即使脸色苍白丶病态,他也是个美人。
从他头顶泼下去的那瓢水残留下的几滴浊珠,从他的额头滑到睫毛,从颦眉滑到鼻尖,又从颊上溜到唇间,就这麽轻易地滑过一张在世间不朽的绝美容颜。
不过是个傻子。不过是老爷临幸的烟尘女子的儿子。但他已忍不住对梅蕴母亲的容颜诽腹:是否是仙女一般的人物来过人间?
男人制止了自己的想法,假装愠怒般撤下梅蕴努力擡起的脑袋,偏过头,啸道:“吃饭!”
过了一阵梅蕴才停下咳嗽,他用瘦弱的胳膊支撑起自己,尝试了很多次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坐在地上,看到那碗饭,忽的笑了。
笑容莫名在他没有气色的脸上格外明媚:“谢谢大哥,你人真好。”
那碗饭不是馊的不是脏的,甚至还有几样菜色;虽然都是素菜,但对梅蕴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他的右手去拿筷子,但手一直在颤抖,他只能看着,左手并没有伸手去端碗。“如果知道这几天吃的这麽好,我就不跑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梅蕴不喜欢表达自己“很可怜”,可他就是个懂事到让人痛惜的孩子,就算规规矩矩站着什麽都不做,就让人觉得乖巧过了头。
那男人更加无话可说了,神情凝重地望着他,内心産生了一丝同情。
“别说话了。”男人叹了一口气,脑子里竟然是自己小妹被卖掉时的场景。不过那时候彼此的眼里只有绝望和戚然,现在梅蕴的眼里却还有纯粹的感激和欢喜。
太痛苦了。男人一时不知道他将到来的死亡到底是好是坏。
梅蕴听了他的话乖乖闭嘴。他的手还是很抖,看起来不知道要抖多久;他看了看饭,又看了看男人。
“你晚点吃也可以。”男人带着不忍心僵硬地说,“碗我给你留下来,我一会儿来收。”
梅蕴惊喜地擡眼看着他:“好!”
在这种环境下,十年如一日地微笑着,不是傻子是什麽?
男人站起身掉头离开。
梅蕴看着那碗饭,眼里希翼的光渐渐变得黯淡。
他左手端起饭碗,再也不管手的颤抖,几乎是奋力地扒起来。
嘴里的饭越多,他的眼前越晶莹越模糊。
好吃…好吃……
但手指的剧烈痉挛,手腕的剧烈疼痛,都让他使不上力气……让他最後只能停下来。
他恍惚地把饭碗慢慢放下,接着看了自己两只手腕上被铁链勒出的痕迹很久。
他擡头,擦掉脸上的饭粒,看见眼前不远处没有被关上的大门。
温暖的光芒里灰尘交汇,许久未见的色彩偏进这狭小的世界。
还没有射进瞳眸,梅蕴就感受到了刺眼。
他试着从墙壁边倚着站起来。
尝试了数次,数次因为被压榨的身体瘫软而失败。。。。。。但他想站起来,想要自由。
最後他还是咬牙爬起来了。
不过,那难以忍受的双脚麻木无力丶头脑昏昏沉沉,几乎又要将他击溃。
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而是立刻用全身的力气撞向门框丶用那双失控的手紧紧抓住门框。
门外的光那一刻终于来到了他身上。
光芒照在他肮脏的衣摆丶脸庞上,他眼里噙着的大片雾霾也变成泪珠砸向门坎。
他不想,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