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一张蓝白相间方格手帕,一块雪白香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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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钟霓没有等到程宇年,却等来刘锦荣。山下轰的一声,紧接着是火光。刘锦荣收到讯息,西九龙警署附近发生爆炸事件。
夜晚,警笛声响彻西九龙。
刘锦荣同钟霓一起到场,在场的同僚见到钟霓,欲要说出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钟霓捡起地上残缺发黑的表芯,不好的感觉让她去看现场,要越过警戒线时,刘锦荣已经从同僚嘴里得知情况,快步走到钟霓身後,拉住她,厉声阻止她进入现场。
钟霓捏紧手里的表芯,眼里是渐渐被熄灭的烈火,周遭是难闻的气味丶嘈杂的声音。她回头,盯着刘锦荣,“我要进去。”
刘锦荣看着她,差点就同意,“别忘记,你现在是停职期!”
“我要进去。”她没表情,极力忍耐,还是这句话。刘锦荣犯头疼,“钟霓……”
这时,有同僚过来,告诉刘锦荣,发生爆炸的车子车主是龙年。钟霓侧目望向说话的同僚,要他再说一遍名字。
龙年。江月家里的线索墙上,所有人的名字都是江月亲手写上,她不知飞仔龙的本名,是江月写上她才知。
她还笑话江月同飞仔龙走得未免太近,连人家本名都知啦。
钟霓挣开刘锦荣的手,戴上头盔,发动车子。刘锦荣跟在她身後,问她要去哪里,回答他的是摩托车尾气。
深夜,油尖旺。
阿森用BB机留言,丧龙好不容易找到公用电话回电,阿森说现在不知发生什麽事情,到处有凶神恶煞的马仔找他,请他一定要藏好,现在正月茶楼外已经有人盯着了,不能回去了。
丧龙这才明白,有人趁着祖宗去澳门,存心要整他。
他头脑发热,一只胳膊在流血,匆忙买了药用品,找地方躲起来。
昏暗无人的廊道里,丧龙借着住户窗户亮着的光看了眼胳膊上的伤口,咬住纱布,笨拙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为什麽是他的车?是不是说,如果他没有让江月坐上他的车,是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哪怕就是要发生爆炸,死的人只会是他,可偏偏是江月。
他不能明白。
汀爷被抓,阿粒姐和阿棠离开香港,祖宗得到了想要的,在他以为一切都可以好起来的时候,他收到消息,阿粒姐死在离港的海上,祖宗明明都知,却要当什麽都不知。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不见星星,只有万家灯火与街道霓虹。他有好多事情都不能明白,那些事情其实也轮不到他去明白。他想的从来只有信任陆钦南这个人,忠于陆钦南,当他是大哥也好,当是兄弟也好,都当成是亲人,再是照顾小阿芬,和自己所在乎的人,平安喜乐。
他想要的很平凡简单。
他不明白。
想起小阿芬,他着急起来,担心那些人会去学校找麻烦,顾不得许多,天也快要亮了。他出去借用电话,联系荣叔,请他帮忙照顾好小阿芬。
当丧龙出现在尖沙咀,立时被人发现。
外面都传,他是二五仔,同差佬合作,出卖社团。到处都有社团的人,即便不是义合的人,旁的人也会通风报信。
他跑进鱼龙混杂的大楼里,到处是人,密密麻麻的窗户,挤得密不透风。丧龙不知自己能躲多久,只知要往前跑,忽然眼前一黑。
有人将头盔扔了过来,正中脑门。
追过来的古惑仔前一秒还能看到人,下一秒人就不见了,骂骂咧咧爬上楼梯撞开挡路的人,却不想正面迎来一脚,从楼梯滚了下去。
钟霓站在楼梯上,冷眼看着滚下去的人,大楼里的住户见此一幕,早见怪不怪,当做什麽都没看到。钟霓若无其事,捡起地上的头盔,走下楼梯,随手捡起地上的广告纸揉成一团塞进喊叫的马仔嘴里,塞得满满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为止。
她拉住马仔手臂,将他拖进楼梯层下面,再一脚踹上去,“安安静静待着,敢动一下,我踹断你脊梁骨,要你这辈子都动不了。”
马仔被吓到,完全不敢动。
钟霓挪过一旁的纸箱子将人挡住,再上楼,望了眼走廊下面正找过来的几个古惑仔,拖着丧龙去敲门,丢出几张大金牛,请凤姐帮忙腾出一个地方,顺便解决下麻烦。
古惑仔边个敢惹?凤姐拒绝。
钟霓面不改色,擡脚踹开门,“一楼二凤,信不信我举报?”
凤姐一听,又见钟霓腿边完全没动静的男人,心道不是善茬,连忙讨好,收下港纸,讲一定好好帮忙。
丧龙醒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声哗啦啦的,混在大楼嘈杂的人声中,气味都是潮湿的。他胳膊上一阵猛痛,完全睁开眼睛後,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他怔了怔。
钟霓帮他处理好伤口,坐在木板床边凳子上,拿过桌上的破布擦掉手上的血迹。
丧龙脸色惨白,嘴唇蠕动,却不知要讲什麽才好,直到钟霓主动开口问起,他才讲出昨日发生的种种,提到江月,声音都不自觉嘶哑。
他在自责,在道歉,钟霓好像没听到,自顾自倒了一杯过夜白开水,朝躺在地上的马仔脸上泼过去,马仔猛地睁开眼睛,脸上伤口强烈发疼,嘴里塞满了东西,痛叫声被堵在喉咙里。
丧龙这才发现到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钟霓蹲下身,看着马仔泛红的脸,转弄着手里的玻璃杯,“车子是谁炸的?”
马仔痛哭流涕,挣扎着,摇头。
钟霓面无表情,准备拿掉他嘴里的东西,“你可以叫一声试试。”东西拿掉,马仔张大嘴巴,却不敢发声,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大口喘气的声音。
“我不知,我不知啊……”
“我点知你有无骗我?”钟霓捏住马仔下颚,企图将玻璃杯塞进马仔口腔里。
丧龙坐在床上,看着Madam钟行使暴力,万分心惊,仔细看在能发现到她眼睛通红,不知有多忍耐才没有爆发崩溃。
陪她一同上学丶上警校丶做警察的好朋友死了,她的江月死了。
钟霓面容平静,只一双眼透着狠戾,手上再不懂控制力气,马仔双腿乱蹬,无声求饶。小。钢。琴。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