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枚泥点子自食恶果来到人间,投胎之后生性残暴不堪,几欲入魔,为祸人间。无相观音为了拯救众生,舍去一身仙骨,自堕凡尘,只为把那泥点子缉拿归案,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提灯逐渐如坐针毡。
谢九楼眼风扫过来,提灯忽将身板不自觉打直,两个眼珠子在楼下先生嘴里和谢九楼脸上来回转。
“……最后凡尘被那泥点子搅得人不得生,鬼不得死,无相观音无奈之下与之同归于尽,毁千年真身,只为度化这么一个妖魔。”
惊堂木一拍,底下叫好声顿如雷鸣。
“乱讲。”提灯拉着脸色已经不能看的谢九楼就要走,还不忘冲楼底下嘀咕,“破台子。”
屁股还没离座,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只听身后一个笑吟吟的声音道:“这折子公子不喜欢?观音这场书,在喜荣华可最叫座。”
二人抬眼,只见一俊俏公子站在桌侧。
这人身着孔雀色亮绸长袍,三月的天还挂着貂毛领披风,拥裘缓带,瘦削风流,眉眼一股凉薄之态,面唇略微苍白,周身气质疏阔,却笑不达眼底,自带三分病倦姿容。
谢九楼恍惚间一愣,脱口便道:“敢问阁下是?”
“鄙人不才,正是这喜荣华的掌柜,祝神。”这人笑道,“二位客官不介意,就叫我一声祝老板,算是交个朋友。”
提灯神色又是一变,垂下眼去,沉默起来。
谢九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道:“原来是这酒楼的掌柜。”
他握住提灯的手,冲祝神解释:“说书先生口才惊世,家中弟弟不过稚子之言,祝老板不必放在心上。”
祝神并未接话,只望着楼下中庭道:“斩妖除魔,度化苍生。众人眼中的神便只此职能。阁下弟弟眼在世俗之外,不屑评判正邪,倒与我家那个弟弟不失为同道中人。”
谢九楼顺着他目光一并看下去:“他哪里分得清这许多。只是我也惊讶,原来无相观音与那泥点子在书中竟传成了这般神话。”
说着,谢九楼瞥向提灯:“原来观音舍一身仙骨,是为了拯救众生。”
提灯:……
“原来他自毁真身,是为了跟泥点子同归于尽。”
“……”
“原来泥点子跟观音,是这么个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关系。”
“……”
提灯抬起脸,往谢九楼那边坐了坐,对着人诚恳摇头道:“观音不读书,观音不知道。”
谢九楼:……
祝神将二人动作无声收在眼底,打破沉寂道:“二位书也听了,今日这顿算我请,若小公子尽兴,可否把我的东西还了?”
谢九楼问:“什么东西?”
提灯不吭声。
祝神道:“一块玉佩,乃家夫之物,烦请尽快归还。”
提灯实话实说:“不在我这儿。”
祝神挑了挑眉。
“……”谢九楼一听,从腰间拿出来,先低头小声问提灯,“又是偷的?”
提灯瞄一眼玉佩,还是眼馋,忍着伸手抓回自己兜里的冲动,默然片刻,对谢九楼一脸坦然道:“它自己掉我手上的。”
谢九楼:……
祝神:……
谢九楼叹了口气,自觉无言,将玉佩递到祝神跟前:“孩子手痒,我回去再好生管教。”
又传人拿来纸笔,写下字后递给祝神:“家居此处,祝老板日后若有事相约,可传人来此。”
这意思很明显还人人情,他日祝神若有事相求,凭一句口信,就请得动谢九楼。
祝神接过,本只随意看了一眼,目光略过纸面却是一怔:“二位是古玉兰旁的神使不成?”
“神使谈不上,”谢九楼道,“传个口信给无界处倒是可以。”
-
自此一别,祝神的人再找上门来,便是半个月后的今天。
一看提灯脸色不对,谢九楼蹲在他身前:“不高兴什么?当初占理的是人家不是?几时学会随随便便偷人东西占为己有的?”